湖北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一般情况下,社会文化环境和人文自然环境偶然会引起变迁的发生,文化变迁即为文化的形式、内容、结构和功能,甚至是文化所反映的现象及其特征,受到内、外部的因素冲击而发生改变。目前,人类学对于文化变迁特征主要研究观点为以下几点:文化的稳定是就变迁,“永恒现象”是暂时的、相对的;文化变迁的需要内部与外部相结合而不是单独进行的;须着眼于未来,不能盲目侧重变迁结果的分析。文化变迁是一个极其复杂而又具体的有机过程,其表现的形态是多种多样的,它是一个“动与静”“快与慢”“横与纵”相结合的动态平衡的过程。
人类的共同命运是现代化,现代化的核心是技术创新,基础是工业化,伴随工业化而来的是城镇化和经济全球化,它对传统社会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任何国家、民族和个人都无法置身其外。我国是包含了56个民族的多民族国家,56个民族的发展都随着我国经历的巨大变革而发生改变,它们的生产生活方式都在遭受现代化的冲击和洗礼,各民族传统的文化符号也正逐渐发生转变,从传统走向现代,“全球化”和“现代化”已然成为我国社会和文化发展的大趋势。蒙古族搏克作为蒙古族人民的历史记忆和文化认同的核心符号,在现代化的过程中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和难得的发展机遇。只有正确地认识和处理历史与现实、传统与创新、民族与世界的辩证关系,才能更好地理解正在发生的民族文化(蒙古族搏克)现代化过程。
文化变迁是人类文化的本质属性,它包括纵向(时间)与横向(空间)两个维度。从纵向空间来看:早期进化学派用文化进化理论(纵向:时间维度)来说明文化发展的普遍性,涉及的主要是历史上的文化变迁,进化论阐释了人类文明或文化发展的普遍性,人们将西方工业文明看作是人类文明的最高成就,把20世纪之前几百年内的进步观归因于科学技术的进步,但忽视了文化变迁的特殊性与差异性,具有浓厚的欧洲文化中心主义的色彩。“搏克”为蒙古语,汉语译为“摔跤”“角力”,也称为蒙古式摔跤,是我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之一。蒙古族搏克的现代化进程是一个持续的、没有间断的、呈现出社会文明程度相适应的动态发展过程,其发展历程被分为古代的自发自在阶段、近代融合发展、现代复兴发展三个阶段。也有学者认为,蒙古族搏克的发展经历了:最野蛮阶段(生存搏斗)、野蛮阶段(军事训练)、文明阶段(选拔将领的)、现代文明阶段(竞技比赛)。可见,蒙古族搏克的发展随着人类文明的进程而不断创新,以适应新的环境。
从横向空间来看:传播学派的学者将人类文化变迁的过程剖析成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而非结果,这个过程要借助民族文化的变迁。但是,人类文化是在不断创新和改写的,两个及两个以上的民族出现接触和交流的时候,就会至少引发一个民族文化细节的改变,一个民族内部发生改变通常来自内部的革新和创新,外部的改变则大部分来自民族间的交流。今天,大多数人类学家都认为变迁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文化有保持不变或稳定性的趋势,变迁的力量被文化保守的力量所压制,处于相对平衡或稳定的状态,但是,变迁是所有的文化和社会制度中的一种永存现象。在蒙古族搏克的现代化进程中,横向的交流有两条路径相向而行,互相促进,即“走出去”的竞技化与“走进来”的遗产化。蒙古族搏克的“走出去”过程艰难而漫长。一是从少数民族地区走向全国;二是从中国走向世界。在这个过程中,蒙古族搏克带着蒙古族的传统文化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不断增加了蒙古族文化和蒙古族搏克的认知度和影响力,也在不断强化蒙古族人民对于自己民族文化的认同。“走进来”的遗产化,意味着对蒙古族的传统文化进行再认知、再重建和再发展的工作,对蒙古族搏克的竞技化发展道路起到了一个充分制约和修复的作用,让原本在人群中产生的文化和项目重新回归生活、回归传统、回归民族。
20世纪科学技术进步的实际规模和速度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几百年,对于很多人来说,进步已经不再是一种理想,相反,对所取得的进步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因为进步(现代化)带来的改变是文化的趋同和传统的消失,是导致民族身份认同的困扰。于是,被视为理想的民族观念把民族的目光引向了历史的记忆和现存的东西。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意识形态出发,他们都认为民族是永恒的,民族的基本特性是不变的。历史的变化只涉及表面的东西,民族与民族性是不变的。如果从一种作为民族理想和价值观的自我确认出发的话,那么民族的现状和民族永恒不变的遗产在情感上总是比未来的希望和理想更有价值。“民族理想”把人们的眼光从变化的东西引向现存的、不变的东西。
文化变迁的“动与静”,即“新与旧”“变与不变”“传统与创新”或“传承与发展”。“静”是相对的,“动”是绝对的。“传统”(静)只具有时间上的意义。道德的历史感不仅是对“创新”的否定,也是对过去的某种肯定。对于这个观点,列宁表达过相似的看法:我们不能因为它“旧”了,就抛弃它,它也可以是“新”的开始,是发展的开端。“创新”是绝大部分文化产生变化,甚至变迁的基础。“创新”存在4个基本变种,分别为变异、发现、发明以及传播或借用,传播或借用即是文化变迁的最重要的部分,传播和借用具有选择性、双向性和重新解释性的基本特征。蒙古族搏克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在保持“传统”和“创新”的平衡方面是比较成功的。“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对“传统”的一种守护,蒙古族搏克手的“出场”,蒙古人特有的服饰、步态和身体就告诉了观众,它就是“蒙古摔跤”,一目了然。与此同时,蒙古族搏克为了适应现代竞技,在规则、服饰和场地上做出了调整和改变,只是我们行外人看不出来而已,这些“传统”既是一种传承,也是一种创新。可见,在蒙古族搏克的竞技化是在现代化进程中对遗产化的一种坚守和创新,让“新的传统”通过竞技实践得到认同和巩固,同时也保留和继承了一些“旧的传统”,这样才能使蒙古族搏克有更大的舞台。
民族传统体育既是民族历史记忆的储存器,也是反映一个民族与时俱进的“变革场”,需要在传统与现代、民族与国际、民俗与竞技、保护与发展之间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自从“文化遗产运动”开始,文化遗产与民族传统紧密相连,似乎任何的改变都是对传统的背叛和离弃,每一个民族都走在“现代化”路上,却尽量与现代化保持距离,或者坚守“传统”不被现代化所侵蚀,但这几乎不可能实现。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说过,“那些表面上看来或声称是古老的‘传统’,其起源的实践往往是相当近的,而且有时是被发明出来的”。
可见,“变”是永恒的、绝对的,“不变”是暂时的、相对的。任何对“传统”坚守,都是对历史的记忆与想象,由“遗产运动”和“非遗名录”所激发民族身份认同和民族自豪感,可以提升本民族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这样反过来有利于加大对它的保护和重视。
20世纪开始西方人类学领域便开始对文化变迁进行重要研究,并形成了相关理论体系,莱斯利·怀特的文化进化理论认为人类社会科学技术的进步引起了社会学及其相关领域的变迁,从而导致了意识形态的变迁。在前工业时代,以传统主义为中心的文化变迁相对来说缓慢的,蒸汽机出现后,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文化变迁则是快速发展并且不可预测,20世纪70、80年代的信息经济时期,以理论知识为中心的文化变迁则呈现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趋势。文化变迁还包括被迫接受(外部)和主动迎合(内部)的双重影响。经济的全球化和城镇化导致文化的同质化,削弱了文化的多元性和地方性。要想在这种经济和文化殖民的语境中生存和发展,只有加快步伐跟上所谓的“先进的”文化,才能展示现代生活的“文化理想”,这就是现代化进程的证明。但是,随着现代化和全球化不断推进,民族文化想要在此背景下传承和发展,就在无形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经济生活的“快”和精神世界的“慢”之间相互博弈。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发展亦是如此,随着社会现代化进程推进,各民族的生产生活和民族文化都在感知着西方不同文化的强势刺激,在此背景下,民族传统体育想要发展,无非两条路可走,要么快速跟进,走向竞技化;要么坚守传统,寻求民族认同。在经济全球化和奥运“更高、更快、更强”理念的双重冲击下,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开始寻求变革,以符合奥林匹克“更高、更快、更强”的理念和宗旨,走进了较为规范的体育运动会,成为竞技体育项目的一部分;与此同时,随着地方化和“非遗”的兴起,一些民族传统文化回归“传统”与“民俗”,并在新环境下得以文化“再生产”,开始放慢现代化的脚步,蒙古族搏克的发展就是最经典的案例。
综上所述,文化变迁是一切文化的永存现象,文化的均衡稳定是相对的,变化发展是绝对的。民族传统体育是民族历史的存储器,也是展现民族发展的绘画板,它需要在传统与现代、民族与国际、民俗与竞技、保护与发展之间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蒙古族搏克作为蒙古族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也在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只有处理好“动与静”“快与慢”“变不变”“怎么变”等问题,才能保护蒙古族搏克这项传统体育项目不在社会发展中泯灭消失,更好地推进蒙古族搏克的传承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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