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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研究背景

亲密伴侣暴力（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IPV）指亲密伴侣或前伴侣之间的身体、性或心理伤害，包括身体侵犯、强迫性行为、心理虐待和控制行为等（世界卫生组织WHO定义），其表现形式包括躯体的虐待、性的虐待、心理的虐待、漠视、剥削、控制等［1，2］。亲密伴侣暴力不仅给家庭幸福与公民人权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严重伤害了当事人的身心健康［3，4］，引发了诸多社会问题，也与犯罪紧密相连[5]。同时包含了亲密伴侣暴力的家庭暴力也给孩子的成长带来了诸多问题［6-11］。我国于2016年3月1日开始实施的《反家庭暴力法》是遏止这类暴力行为的重要法律依据。

亲密伴侣暴力的成因诸多[12]。WHO发布的报告称其成因有四个层面：社会、文化、法律、经济、政策等社会因素是最外层；社区、团体是第二层；关系是第三层；个体（影响因素包括人格特质、社会地位、受教育程度等）是最核心的第四层[1]。本研究着重研究个体的部分人格特质与关系中的暴力虐待之间的关系。

本研究作者在心理咨询与实践中观察到，婚恋暴力具有一定的文化特色：比如在我国，要求伴侣下跪认错是一种不少见的暴力虐待手段，但在西方国家似乎这一手段并不常见；而在西方国家，枪支会在家庭暴力中扮演不可忽略的角色[13]，但在中国并不常见。因此，对婚恋暴力的测量要更具有本土化特点。结合美国家暴干预项目重点关注的具体家暴行为[14]，研究者自身的临床观察同时考虑到研究的可操作性和样本收集难度，本研究以躯体虐待、心理虐待、性虐待、冷暴力、经济剥削和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不忠诚作为本研究所探究的亲密关系暴力内容范围，这一范围外的虐待行为（如同性伴侣威胁“出柜”等）并未列入本研究的研究对象。需要说明的是，在既往研究文献中，暴力（Violence）与虐待（Abuse）并未严格区分，本文中也不对二者做严格的界定，同时，考虑到婚姻与恋爱具有连续性，后文也不再对家庭暴力/家庭虐待与亲密伴侣暴力/亲密伴侣虐待进行严格区分。

亲密伴侣中暴力虐待行为是一种持续行为，其背后有特定的人格基础。不仅仅与施虐者的人格特质有关，受虐者在选择一个特定客体作为亲密关系对象时，这一选择本身也是与其人格本身有关的。

研究者在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实践工作中观察到：

（1）似乎很多在亲密关系中具有施受虐倾向以及反复陷入受虐关系的来访者都具有较高的消极完美主义（下称完美主义）倾向；

（2）似乎完美主义的人格倾向与不安全的成人依恋风格（如无特殊说明，后文的依恋指的都是成人依恋风格）都与亲密关系暴力相关，但又似乎影响了亲密关系暴力中的不同层面；

（3）某些在亲密关系中呈现高施受虐又有着较高完美主义水平与不安全依恋风格的来访者似乎有着一些共同的早年抚养经历。

基于这些临床观察，本研究试图探究完美主义的人格倾向、不安全的依恋风格与婚恋关系中的暴力行为是否存在相关性、怎样互相影响，并且它们是否具有某些共同的早年抚养经历基础，本研究将采用定量测量的方法，试图检验相关性。

在前人的研究中，完美主义与不安全依恋有着较高的相关性［15-19］；也有学者对依恋与施受虐、暴力及依恋的关系进行了考察［20］；也有少量研究研究完美主义与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21]；但并无研究将完美主义、依恋、亲密伴侣暴力三者结合起来对它们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也未考察这三者可能存在的共同的早年抚养基础。本研究主要聚焦在这些方面。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具有虐恋（BDSM）偏好的受访者样本由于其具有亚文化特殊性，区分带来愉悦的施受虐和一般意义上的施受虐需要更多的问题予以详细甄别，因此在本研究中研究者拟予以排除。

2 对象与方法

2.1 被试

本研究在网络上收集样本，共回收有效问卷892份。学历构成方面，博士4.8%，硕士23.4%，本科56.3%，其他15.5%；婚姻构成方面，未婚41.8%，已婚无离异史51.9%，有离婚经历者7.3%；独生子女48%，非独生子女52%；受访者平均年龄为32.5±10.5岁。

2.2 工具

本研究测量使用消极完美主义问卷（ZNPQ）测量完美主义倾向，测量成人依恋采用亲密关系经历量表（ECR），测量关系中的施受虐采用冲突策略量表2（CTS2）并补充了若干维度的问题，测量早期的抚养感受采用自编问卷。

2.2.1 消极完美主义问卷（ZNPQ）

本问卷使用訾非编写的消极完美主义问卷，本问卷包括犹豫迟疑、害怕失败、过度谨慎和仔细（下文简称“过度谨慎”）、过度计划和控制（下文简称“过度控制”）、极高目标和标准（下文简称“极高目标”）共五个因子38个项目[22]，采用5点计分，量表得分越高，完美主义倾向越明显。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9。

2.2.2 亲密关系经历量表（ECR）

本研究采用Brennan，Clark和Shaver编制的亲密关系经历量表，李同归和加藤和生对其进行了翻译与修订[23]。因素分析得到两个因子：回避依恋和焦虑依恋。修订后的问卷共包括36个项目（焦虑依恋和回避依恋各18个项目）。问卷采用7点计分，问卷得分越高，回避依恋和焦虑依恋的程度越高。本研究中，本问卷的回避依恋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65，焦虑依恋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65。

2.2.3 冲突策略量表2（CTS2）和补充问卷

冲突策略量表2，本研究采用Straus修订的冲突策略量表2（CTS2）评估关系中的施受虐[24]，CTS2采用8级计分法，目前我国大陆地区并无修订后的中文版本，本研究参照了香港学者Chan的翻译［25］进行了翻译，修订后的问卷中涉及施受虐的共28个项目（施受虐各14个项目），分为躯体、心理与性的施受虐三个维度。结合我国的现实情况与作者的临床观察，本研究中追加了若干问题；补充了一些具有本土文化特点的施受虐行为研究（比如要求伴侣跪地、自扇耳光等，这种行为在西方文化中极为少见，但在中国的发生频率并没有低至可以忽略的程度）；同时追加研究冷暴力、经济剥削（以受虐为例，问题为：“虽然我非常反对，但我的伴侣仍把握了我大量的经济收入、婚前财产或家族赠予财产”）和关系忠诚［以受虐为例：“尽管不情愿，我仍可接受我的伴侣对我并不专一（以行为为准）”］三个维度上的施受虐，采用和CTS2相同的选项和计分策略，以及对一种“寻找身边人都认为‘明显’‘配不上’自己的人作为亲密关系伴侣，并且确实不幸福”（下文简称“低配伴侣”）的这一特殊的关系中受虐的形式作为研究对象。在后续研究中，CTS2得到的施受虐分数和本研究追加了问题的施受虐分数被分别统计研究，在表格中分别标注为“CTS2施虐”“CTS2受虐”“本研究施虐”“本研究受虐”。本研究中一致性信度方面，CTS2施虐维度为0.76，CTS2受虐维度为0.53，计算追加问题后的本研究施虐维度为0.72，本研究受虐维度为0.61。需要说明的是，原有的CTS2量表的计分方式中，8级计分是按照施受虐次数进行的（比如一年受到6~8次躯体虐待计7分），这种计分方式导致其分数结果的差异过大且严重偏态，在与其它正态分布的结果进行研究时弊端较多，因此在本研究中，对其打分进行了处理，直接采用了0~7分的均匀打分。与此同时，在得出本研究中诸多结果后，研究者还使用原始的打分系统也做了分析，发现各项结果的定性结论并没有显著变化。

2.2.4 自编早年抚养经历问卷

本研究探索性地研究了早年抚养经历对完美主义、依恋、施受虐的共同基础，使用根据临床经验自编的问卷，共6道题，其一致信度为0.826，重测信度为0.803。

2.3 统计方法

采用SPSS21.0和Matlab7.0对数据进行分析。

3 结果

本研究的研究思路是首先探讨完美主义和依恋之间的关系，之后研究这两者对关系中的施受虐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完美主义各分量与依恋之间的相关见表1。数据显示，完美主义总分与回避依恋、焦虑依恋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特别是完美主义与焦虑依恋间存在比较高的相关（r=0.515，p<0.001）；完美主义内部各维度与焦虑依恋、回避依恋的相关也较高，焦虑依恋和回避依恋之间仅有极为微弱的相关。

表 1 完美主义与依恋的相关（N=892）

Table 1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perfectionism and attachment

	极高目标	害怕失败	犹豫迟疑	过度控制	过度谨慎	完美总分	回避依恋
害怕失败	0.596***
犹豫迟疑	0.212***	0.539***
过度控制	0.483***	0.613***	0.370***
过度谨慎	0.506***	0.537***	0.275***	0.619***
完美总分	0.707***	0.872***	0.673***	0.773***	0.770***
回避依恋	0.210***	0.299***	0.247***	0.145***	0.182***	0.295***
焦虑依恋	0.329***	0.512***	0.405***	0.398***	0.300***	0.515***	0.071*

注：*p<0.05，**p<0.01，***p<0.001，下同。

完美主义、依恋与施受虐的相关如表2所示。数据表明，完美主义、回避依恋与焦虑依恋与关系中的施受虐均有一定程度的相关。其中，焦虑依恋和施虐的相关比和受虐的相关更高，回避依恋和受虐的相关比和施虐的相关更高；完美主义与施虐也有较高的相关，但相关性略低于焦虑依恋。从施受虐的分量上看，相关性最好的是冷暴力分量，其中回避依恋和冷暴力施虐的相关更高，焦虑依恋、完美主义和冷暴力受虐的相关更高。

表 2 完美主义、依恋与个体施受虐倾向的相关（N=892）

Table 2 The correlation among perfectionism, attachment and individual sadistic and masochistic tendencies

	完美主义							依恋
	极高目标	害怕失败	犹豫迟疑	过度控制	过度谨慎	完美总分		回避	焦虑
心理施虐	0.179***	0.181***	0.168***	0.107**	0.082*	0.191***		0.124***	0.234***
心理受虐	0.136***	0.074	0.029	0.047	0.021	0.077*		0.198***	0.075*
躯体施虐	0.086*	0.096**	0.064	0.075*	0.049	0.096**		0.042	0.157***
躯体受虐	0.060	0.105**	0.110***	0.035	0.052	0.102**		0.073*	0.171***
性施虐	0.026	0.087*	0.070*	0.020	-0.000	0.058		0.029	0.097**
性受虐	0.107**	0.123***	0.081*	0.082*	0.079*	0.125***		0.127***	0.097**
冷暴力施虐	0.179***	0.231***	0.175***	0.077*	0.121***	0.215***		0.397***	0.203***
冷暴力受虐	0.160***	0.201***	0.128***	0.063	0.091**	0.175***		0.188***	0.368***
经济施虐	0.132***	0.176***	0.141***	0.085*	0.089**	0.169***		0.085*	0.226***
经济受虐	0.092***	0.086**	0.081*	0.068*	0.062	0.103**		0.031	0.113***
忠诚施虐	0.057	0.052	-0.027	-0.039	-0.039	0.001		0.108**	0.068*
忠诚受虐	0.010	0.070*	0.012	-0.010	-0.008	0.023		0.135***	0.020
CTS2施虐	0.145***	0.171***	0.144***	0.100**	0.067*	0.167***		0.097**	0.231***
CTS2受虐	0.160***	0.133**	0.087**	0.075*	0.060	0.134**		0.220***	0.149***
本研究施虐	0.188***	0.226***	0.178***	0.110***	0.091**	0.213***		0.188***	0.283***
本研究受虐	0.185***	0.177***	0.113***	0.085*	0.077*	0.168***		0.254***	0.221***
低配伴侣	0.200***	0.221***	0.054	0.093**	0.088**	0.171***		0.101**	0.221***

需要指出的是，CTS2的得分在与人格层面进行相关研究时，施虐与受虐的研究因素并不对等：施虐是受访者自己主动发起的行为，而受虐则主要由其关系伴侣发起，因此除了与受访者自己的人格特质有关，也和其伴侣有很大关系。考虑到这一差异，受虐人格层面的相关系数可能会被拉低。因此，本研究追加了一些由来访者可以主动决定的行为来探究施受虐方面完美主义与依恋的影响，这些行为包括三个维度：在一段施受虐度较高的关系濒临结束时是否主动挽回，同类型的施受虐关系是否在人生中重复出现，以及一段施受虐的时间的存续时长。其相关的研究如表3所示，在表格中也同时研究了施虐关系的对应分量供比较。

表 3 完美主义、依恋与个体施受虐关系中的追加问题（N=892）

Table 3 Addition issues in relationships of perfectionism,attachment and individual sadistic and masochistic tendencies

	全样本（N=892）			施虐高分组（N=203）			受虐高分组（N=206）
	自行挽回	重复出现	存续时长	自行挽回	重复出现	存续时长	自行挽回	重复出现	存续时长
极高目标	0.125***	0.097**	-0.190***	0.110	0.160*	-0.198**	0.038	0.172*	-0.157*
害怕失败	0.087**	0.058	-0.144***	0.068	0.063	-0.097	0.000	0.246***	-0.156*
犹豫迟疑	0.074*	0.020	-0.128***	0.049	-0.004	-0.094	0.064	0.077	-0.021
过度控制	0.049	0.023	-0.077*	0.012	-0.031	-0.023	-0.009	0.056	-0.105
过度谨慎	0.056	-0.011	-0.051	0.041	-0.067	0.005	-0.038	0.042	-0.092
完美总分	0.103**	0.046	-0.155***	0.077	0.026	-0.108	0.017	0.166*	-0.142*
回避依恋	-0.033	-0.001	-0.320***	-0.125	-0.054	-0.193**	-0.226**	0.005	-0.250***
焦虑依恋	0.293***	0.119***	-0.131***	0.385***	0.152	-0.096	0.348***	0.110*	0.032

上表中，三组共同的特征包括：焦虑依恋与更高的自行挽回分数有较高的相关，回避依恋与更短的关系存续时间有较高的相关，这与这两类依恋的定义即有一定的重合，是合理的，完美主义虽然总分并未表现出显著的共同性，但过高目标与标准维度也均与关系存续时间有一定的负相关，这可能是因为该维度得分高的受访者更容易对关系不满并选择分开。

分组数据表明，对于全样本而言，完美主义和焦虑依恋都与受访者是否更倾向于在关系结束时挽回一段关系有关，焦虑依恋的影响要比完美主义高很多；对于高受虐组而言，在研究中出现了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结论是，完美主义者似乎更容易重复受虐型的关系，并且其影响比焦虑依恋要高，并且其害怕失败维度是核心的影响要素，其单维度的相关性远高于其它影响因素及总分的相关性。另外，在这一组中，回避依恋的受访者会倾向于不去挽回受虐型关系，这可以视为回避依恋在关系中的积极作用。

最后，研究者探索性地尝试使用统一的一套问卷来研究早年抚养感受、经历与完美主义、依恋、受虐的共同基础，结论如下：在全部892个样本中，早年抚养对完美主义的五个分量：极高目标（r=0.345，p<0.001）、害怕失败（r=0.500，p<0.001）、犹豫迟疑（r=0.270，p<0.001）、过度控制（r=0.282，p<0.001）、过度谨慎（r=0.276，p<0.001），完美主义总分（r=0.444，p<0.001）、回避依恋分数（r=0.225，p<0.001）、焦虑依恋分数（r=0.361，p<0.001）均有显著的正相关，而同样的早年抚养问题与CTS2施虐（r=0.163，p<0.001）、CTS2受虐（r=0.132，p<0.001）、本测试施虐（r=0.197，p<0.001）、本测试受虐（r=0.173，p<0.001）、低配伴侣（r=0.233，p<0.001）、高受虐关系的重复（r=0.186，p<0.001）均呈显著正相关，与高受虐关系的挽回与持续时长相关性不显著。

这表示，完美主义、不安全依恋、施受虐可能具有某些共同的早年抚养感受与经历作为基础，并且这一基础也与受虐关系的重复发生存在一定的相关性。需要说明的是，来访者不同的学历、婚史、独生子女状况、年龄等背景信息未对上述结论造成显著影响。

4 讨论

本研究发现，回避依恋、焦虑依恋与完美主义在不同种类的施受虐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同时早年的抚养经历与感受又会对上述变量产生不同维度、不同程度的影响。

本研究的结果表明：亲密关系中的依恋风格与人格维度的完美主义倾向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相关。二者可能具有某些共同的形成因素，也有可能互相促进。这与马红霞等使用FMPS（Frost多维完美主义量表）与ECR量表针对大学生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16]。

对这一现象，研究者认为可以用完美主义的动机理论解释：完美主义者内部同时具有追求完美-回避不完美这两种冷动机与追求能力/亲和—避免失去能力/被抛弃这两组热动机进行组合[26]，表现出来的则是在关系中以焦虑为主要感受的纠缠或者以恐惧为主要感受的回避，即焦虑依恋或回避依恋的依恋风格。

完美主义者更容易具有较高的施虐特性，这主要因为完美主义者自身对伴侣及关系有着过高的目标和标准同时非常害怕在关系中自己的失败，因此会在关系中控制对方符合自己的要求，而当对方不符合标准时，完美主义者内部更容易产生较高的攻击性。在针对大学生群体的研究中，有学者发现完美主义者与自恋型人格存在较高的相关性［27，28］，而自恋型人格在关系中更容易产生敌意认知和攻击行为[29]。但是，是否可以因此而判定自恋在完美主义与施虐中构成了中介变量，以及相关结论是否可以推广至更广泛的人群范围中，尚需要进一步研究。

完美主义者也更容易具有较高的受虐特，与此同时，完美主义者更倾向于寻找“周围人认为明显配不上自己的人”作为伴侣，从分量看最大的影响维度是害怕失败。这表明，相比找到差的伴侣，完美主义者可能更害怕关系本身的失败，因此反而去寻找明显配不上自己的伴侣来确保自己在关系中的完美与成功。

在精神分析理论中，强迫性重复（Repetition Compulsion）一直是一个重要、核心的临床概念，指的是不断重复早年不良体验的现象［30］，自Sigmund Freud于1914年提出、1920年被拓展后[31]，被广泛地继承、发展，并在临床应用中得到了大量的个案研究与理论的更新解释［32-34］，但由于其理论描述的场景复杂多变、难以聚类归并，因此对其现象学及形成机理的实证研究及统计研究相对较为有限。在本研究中，可以看到完美主义者似乎有显著的重复受虐关系的倾向，其核心影响维度也是害怕失败，即，完美主义者结束一段受虐型关系时，可能会由于害怕面对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失败了”，转而再次陷入类似的关系中试图获取成功。同时，这一关系可能与其早年抚养经历有关。本研究的结论可以视为强迫性重复概念的一个间接实证基础。

两种不安全依恋类型与施受虐均存在着较高的显著相关性，其中焦虑依恋与施虐相关性更高，回避依恋与受虐相关性更高。

Weinfield等在对儿童依恋风格的研究中指出，回避型的儿童（看上去经常是闷闷不乐的、傲慢的或对抗的）容易引发他人愤怒的控制性反应，而焦虑型的儿童则（粘人又不成熟）则容易被过度宠爱，被当作更小的孩子对待[35]。可以假设，这一依恋风格发展至成年期的依恋后，回避型依恋在关系中引发对方的愤怒的控制反应而更多体现为受虐者，而焦虑型依恋在亲密关系中像小孩子一样的索取与控制则构成了一种剥削，而在对方不能满足自己时更容易产生不成熟的愤怒与攻击，表现为施虐者。

本研究还体现出：无论施虐关系还是受虐关系，在关系结束时焦虑型依恋者都更容易去挽回这段关系；而无论哪种类型的关系，回避型依恋越强，则关系的维持时间就可能越短。这也与相应的依恋定义本身是符合的。

早年抚养与完美主义、依恋的关系已有很多学者进行过研究，均得到了显著相关的结果。国内的研究成果包括钱铭怡、訾非、方新等针对大学生样本的研究［15，36，37］，朱丹针对中学生样本的研究［38］，这些研究均表明完美主义与依恋均较大程度地受到早年抚养经历的影响。本研究在此基础上，一定程度地验证了“完美主义这一人格倾向的形成、不安全依恋的依恋风格的形成与关系中施受虐的行为表现的形成之间可能存在某些共同的基础”这一假设。

本研究使用的问卷是根据研究者的临床经验和质性研究结果编写的，信效度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仅以此问卷得出的结论看，早点抚养经历与完美主义、焦虑依恋、回避依恋都有显著的较高的相关性。这至少可以说明，该问卷定义的抚养感受及经历，可以构成完美主义与不安全依恋关系的共同基础，且其相关性数据是一个下限，在后续的研究中可能会逐步提高。

早年抚养与施虐行为、受虐行为、寻找“低配伴侣”与重复高受虐关系均构成了显著的相关，这说明早年的抚养可以比较显著地影响成年后的亲密关系中与暴力、施受虐相关的模式。

本研究中未研究父母的依恋水平和完美主义倾向，但考虑到受访者的婚恋亲密关系与亲子亲密关系具有共同的人格基础，本研究的研究成果也可与创伤代际传递的研究成果互相印证，比如Rodriguez等研究发现了父母依恋风格与孩子受到躯体虐待的概率之间存在相关[39]，Marganski等则专门就依恋与施受虐之间的代际传承进行了研究[40]等。本研究的研究者认为，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父母的依恋风格与完美主义倾向对其亲密关系中的施受虐构成影响，并在孩子的抚养中形成了孩子特定的内隐记忆和行为模板，甚至一些不良抚养方式一定意义上形成了孩子的心理创伤，这将有可能体现在孩子的脑神经发育上[41]，在孩子成年后，这些内隐记忆和行为模板中未得以“修复”的部分将在孩子人格与亲密关系中呈现，并完成类似的依恋、完美倾向、施受虐模式的代际传递。当然，虽然部分研究已经可以证实这一模型中的某些部分[42]，但整个模型假设仍需要进一步的研究验证。

综上可知，依恋、完美主义和婚恋暴力这三者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同时这三者也存在共同的早年抚养基础。关系中个体的施受虐倾向产生有着不同的来源与互相促进（如完美主义可能促进来访者不断重复类似的受虐关系，焦虑依恋则可能促进来访者在受虐关系结束时主动挽回），在心理咨询和实践中，要有针对性的开展工作，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需要说明的是，针对西方人口的研究表明，虐恋群体可能在人口学占有较高比例：有实证研究认为大约为10%［43，44］，也有实证研究认为，从心理层面来看，这一比例可能高达30%[45]，但在此次调研中虐恋偏好者所占比例远低于这一数据（不足2%），这有可能因为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但也有可能因为部分虐恋偏好者在答题时并没有意识到或因羞耻、不安全感等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虐恋倾向，因此本研究样本中仍然有可能混入虐恋偏好的样本，其对结论的影响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关于完美主义和依恋、关系中婚恋暴力之间的关系，受限于国内外的研究极少，本研究可参考的成果很少，大部分是探索性质的研究，因此成果的完备性还比较差，距离较好解释婚恋暴力中施受虐倾向的具体成因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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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A早年抚养问卷

编 号	项目问题	完 全 不 符 合	比 较 不 符 合	不 太 确 定	比 较 符 合	非 常 符 合
1	稍有差池家长就会给我严厉的惩罚或是表现出巨大的失落	1	2	3	4	5
2	即便我已取得优秀的成绩，家长仍然会不满意	1	2	3	4	5
3	家长向我传达“我如果成绩不好、不乖、不出色等他/她或他们就会非常受伤、失望、失落、挫败”的感觉	1	2	3	4	5
4	家长向我传达“我如果成绩不好、不乖、不出色等他/她或他们的健康甚至生命将受到威胁”的感觉（如“我会被你气病”等）	1	2	3	4	5
5	家长要求我“时刻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1	2	3	4	5
6	家长认为“如果你没错，别人怎么会欺负你呢？”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