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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背景

1.1 来访者基本信息

来访者 Q，男，25岁，本科，平面设计师，未婚。

1.2 来访原因

来访者Q于2020年12月在地铁上打游戏时突然感到恐惧，心脏剧烈跳跃，担心自己会猝死。2021年1月在家打游戏时又发作一次，后频繁为每日两三次，不得不辞职在家，工作、恋爱、交往等社会功能严重受损。1月28日到医院就诊，医生诊断为广场恐怖，用药乐友+阿普唑仑，吃药后症状逐步减轻。药物治疗缓解了惊恐发作，但来访者依然不敢乘坐公交车、地铁，进而加入心理咨询治疗。付费方式为医保。

1.3 主诉

来访者Q因频繁发作惊恐，无法外出，无法上班，和女朋友的交往也感到疲累、无力应对，工作生活均受到严重影响，时刻担心自己会死掉。同时也担心药物对自己的影响，担心如果不吃药，会反复，对自己的情况感到焦虑、慌张。

1.4 家庭情况及重要生活事件

来访者Q自小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家五口共同生活，小学后和爸妈搬出来生活。父亲严厉，母亲经济上对自己严苛。爷爷最近查出来癌症住院。恋爱中的双方家境相差很大，女友家境良好，目前要见女方妈妈，来访者Q感到压力很大。

2 评估

来访者Q神清语明，对答切题，接触合作，语意语调适中，注意力集中，情绪显焦虑，否认幻觉妄想及其他思维逻辑障碍，不存在自杀自伤及伤害他人的风险。经测量：SDS轻度抑郁，SAS轻度焦虑症状，PSDI5，SCL-90中度强迫，中度人际关系敏感，重度焦虑，重度恐怖。

来访者Q有高强度的躯体化症状及负性感觉，自知力完整，咨询师评估适合做移空。

3 目标与计划

咨询目标（第一阶段）分四步，第一步先以倾听谈话技术，建立咨访关系。第二步，运用IPT技术探索来访者Q惊恐的主要应激要素。第三步，运用移空技术处理负性心身感受，重获自我掌控感，提升生命境界。第四步，运用完形技术实现个体的自我成长，巩固咨询成果，将咨询效果迁移到现实生活中。

4 干预过程

干预过程共进行了6次心理咨询，一周一次，每次50分钟，在医院门诊室一对一面询。

4.1 初始会谈

4.1.1 咨询目标

介绍咨询设置，签署《心理咨询/治疗确认书》，评估自杀自伤风险，了解基本情况，收集信息，建立咨访关系。

4.1.2 咨询过程

来访者Q身高近1米8，身材清瘦，面目清秀。坐在沙发上，双肘撑在膝盖上，弓背虾腰，一直埋头不停地搓着双手，不太给咨询师眼神上的接触，看上去紧张不安。偶尔瞟一眼咨询师，像藏在洞口的小动物，探出小半个头，敏感而期待。

看到Q把自己包裹得这么紧，咨询师决定以建立宽松的咨询氛围、降低来访者的紧张度为这次初始访谈的主要目标。咨询师跟他一起慢慢梳理发病和前面药物治疗的过程，其他部分都由Q自由漫谈。

对于第一次发病的情境做了细致的探讨，事发于游戏中等待的间隙，来访者Q的游戏水平良好，当时地铁运营正常，“等待”像个关键词冒出来，来访者提到在工作会议中轮到要上台演讲工作方案，在等待的时候自己很紧张、焦虑，往往导致在台上头脑一片空白，无法陈述。

基于来访者的惊恐症状在药物的治疗下已经缓解，目前更大的困难在于弥散的焦虑紧张心境状态，而这正好是移空技术的优势和目标，用移空技术移除来访者惊恐表征下面的困扰。并告知来访者咨询期间定期复诊。

漫谈中，来访者Q还提到父亲严厉，小时候经常挨父亲打。女朋友很黏人，挤占了自己的空间，觉得谈恋爱累。这些都指向来访者和他人的关系困扰。

4.2 第二次咨询

4.2.1 状态评估和咨询目标

基于来访者的困扰集中在人际关系，这次咨询运用IPT人际关系图梳理来访者Q的人际关系状况，厘清相关人对其的影响度。

4.2.2 咨询过程

人际关系图画出来之后，来访者直接谈到了母亲，发觉和母亲已经有3年多没讲过话了。来访者Q大学学了平面设计后，开始接一些活儿，有了一定的经济来源，但也并不多。大二来访者Q近视程度加深，提出让妈妈出钱配一副新眼镜，妈妈推三阻四不肯，激发了来访者Q自小在物质上得不到妈妈支持的委屈和怨恨，尤其是达到妈妈提出的学习目标后也未能得到兑现的愤怒，从而切断了和妈妈的现实沟通。来访者Q对妈妈的不讲信用非常失望，开始对自己很质疑，不相信自己。他说“我的生命中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健全的身体，熟练的工作技能，像一艘加好了油、扯满了帆的船，却因为没有想要去的地方而无法启航。

4.3 第三次咨询

4.3.1 状态评估和咨询目标

来访者Q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十指相握，稳定，不再搓来搓去。脸色有了些红润和光泽。看上去精神状况有了些变化。

4.3.2 咨询过程

上周回去后，来访者Q告诉父亲自己生病的状况，当妈妈听闻儿子在吃精神类药物时着急了。妈妈自己患有焦虑症，已经服用了10来年的盐酸帕罗西丁，担心Q会产生药物依赖，也意识到儿子遇到了重大困扰。妈妈主动和Q说话，妈妈哭了，Q也和妈妈谈开了那些阻隔在他们中间的事情，被阻断的母子之情终于在3年半后再次流通。

4.4 第四次咨询

4.4.1 状态评估和咨询目标

这周来访者Q没有按照医嘱继续用药，再次出现惊恐症状。

4.4.2 咨询过程

来访者Q做了一个噩梦：应女朋友的要求去见女友的妈妈，见面时Q非常害怕，无法交谈，吓醒了。第二天在市中心高楼旁边的人行道上行走的时候，忽然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这个楼要倒下来压到自己，感到一阵眩晕。离开高楼区域后，症状消失。这次惊恐发作，进一步让来访者担心药物对自己的症状能否消除彻底，推动了从自我内在解决问题的动机。

通过IPT总结的讨论，来访者觉察到自己在人际交往中过度紧张，担心自己不够好，虽然知道自己的专业技能很好，但从小不被父母认可，自我评价不确定。来访者要求学习自我情绪调节技能。

咨询师指导来访者做了一个移空技术三调放松的练习。来访者Q很快平静下来，“感觉到轻松，稳定一些，除了头有些重量，其他都空空的。”来访者睁开眼睛时，眼神清澈明亮。“我不再觉得走投无路了，我的问题不是没有希望的，不是无解的。”

最后告知来访者去复诊后结束咨询。

4.5 第五次咨询

4.5.1 状态评估和咨询目标

这次进来时，来访者Q面带笑容，很开心。来访者Q说服爸爸买了一条狗，在照顾狗狗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挺有责任心和耐心。不再百无聊赖地睡懒觉，一大早起床规划一天的生活，对生活很有兴趣，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来访者和父母的关系问题基本解决，接下来的咨询目标是社会化部分，如何从以外部评价为主回到自我确认，实现人格成长。

4.5.2 咨询过程

来访者的恋爱关系也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和女朋友准备结婚，但对和未来丈母娘见面感到恐惧。来访者Q也很忧虑找工作，一想到面试要面对陌生人的审视 ，就感到紧张得不能自已。设计工作往往需要对公众演讲设计方案，自己在上台前已经大脑一片空白。在医院见医生时血压会瞬间飙升到180。“紧张”这一情绪严重影响了来访者Q的生活和工作。这一次咨询中咨询师运用了移空技术，内容如下：

咨：这个紧张对你的影响度有多少？

访：8分。

咨：当你这样紧张的时候，你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访：让我皮肤吸紧，感到那些人的目光贴着我脸上的皮肤，有触感，导致我头脑空白。

咨：那目光是怎样贴着你的？

访：从前面射过来。我画给你看。（见图1）

咨：那一会儿我们要把这目光装起来移到很远的地方，你打算用什么装？

访：一个瓶子。

咨：什么样的瓶子？

访：玻璃透明的。

咨：什么形状?

访：圆的。

咨：瓶子的大小是？

访：高15厘米，直径6厘米，厚1厘米。

咨：瓶子有多重？

访：100克。

咨：我们移动的过程中，目光不能掉出来。

访：目光装进去之后就变成了星星，漫在整个瓶子里，我用木塞把它封上了。

咨：好。你再检查一下，把它画下来。

图1 象征物和承载物

Figure 1 The symbolic object and the symbolic carrier

访：画好了，就是这样的。

咨：好。我们再做一个三调放松，当你准备好了，我们开始移动。

移动顺利，来访者Q到达心理空境，感到一身轻松，“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事儿一样”“别人怎么看我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后测影响度为1分。达到显效。

4.6 第六次咨询

4.6.1 状态评估和咨询目标

来访者Q好像一下子变得高大了，这艘船加好了油，解开了风帆，就需要告别父母，告别权威，御风远航了。根据来访者Q的特点，咨询师准备用一个具象化的完形实验来工作。

4.6.2 咨询过程

根据来访者Q不同年龄时期对爸爸压制感受的变化来体验父子力量对比的变化。

来访者Q爸爸的身高173厘米。Q幼儿园毕业身高100厘米，小学毕业120厘米，初中毕业161厘米，高二173厘米，现在178厘米。咨询师模拟为爸爸，来访者Q从蹲着的100厘米、120厘米、161厘米、173厘米、178厘米看着爸爸，逐一体验，直到完全直立的现在的自己。Q领悟到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爸爸呵斥的小孩儿，已经完全长大了，比爸爸高大、有力量，不用再怕他了。

这一次我们简要回顾了咨询过程，做了咨询总结，并对将面临的面试以及见丈母娘这两件事做了情境实验。来访者感觉自己胸有成竹，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拥有了坚实的自我掌控感。

来访者对咨询中的一些感悟感到很有意思，表示想把一些内容制作成动画小视频发表，分享给公众。

5 疗效评估

咨询结束4个月后，对来访者Q做了一个网络视频回访。Q看上去面色滋润，眉目舒朗，神情轻松愉悦。回访内容如下：

咨：你咨询最想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你觉得解决得怎么样了？

访：我开始是因为不能坐地铁不能坐公交广场恐怖的症状，后来延伸出其实是我人际交流之间的焦虑、紧张。我以前看到老板都说不出话，都展示不了我的东西。现在至少解决了90%。

咨：那剩下的10%是什么？

访：偶尔小紧张，讲方案之前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

咨：嗯。通常我们在做重要的事情的时候，都是会有些紧张。紧张有一部分也是兴奋度、活跃度的表达，它让我们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迅速聚焦到当下重要的事情上。

访：嗯，是的，从这个角度感觉，是会迅速提高我的注意力，紧张并不就是不好的，是我可以运用的。包括你咨询中告诉我的，悲伤啊、生气啊这些情绪并不是不好的，是一种感受，不是错，是体验强烈需要被表达。我后来慢慢都体会到了。以前我女朋友经常哭，我很烦，觉得累。现在我会陪着她，让她哭出来，释放出来，人轻松了，她现在哭得越来越少了。很多东西，换一个角度，它可能就是积极的，可以运用的。

咨：你对咨询效果是否满意？疗效是否持久？

访：满意。疗效是递增的。比我之前没有焦虑的状态还要好。

咨：咨询后，除症状外，你的身心有无变化？你是如何看待这些变化的？

访：（很兴奋）有改变。整个人比较有好的情绪，对生活感到很积极，有兴趣。也不会说出现害怕做一些事情的情况。思维也活跃了，想法也来得快，对工作上的帮助也比较大。我老板也会夸我的想法好，对我很多认可和鼓励，我和老板交流也很顺畅。我结束咨询找了四五份工作，都被录取了，这些公司的HR对我的回应都很好。我还是做平面设计工作，不过现在如愿可以多做些视频方面的工作了。

咨：咨询中，对你最喜欢的部分是哪些？

访：做目光。先放松下来，想象那个画面，把目光塞到瓶子里，沉浸进去，得到完全不同的感受。我的背后暖暖的，随着越来越远，那个东西越来越渺小，对我越来越没有关系。到了1000米看不到了，我变大了，撑满了整个空间，无边无际，什么都没有，我说不清楚，我又是整个空间，我自己很强大。我是平静的，到达了一个虚无的状态。

咨：你觉得最有用的部分是哪些？

访：第一是能进入一个沉浸式的境界。第二是和医生你的关系，熟悉的过程让我感到信任、安全、宽松，没有被忽视，情感得到回应，被认可。

咨：咨询中有什么技巧你觉得可以拿来在生活中使用？你用过吗？效果如何？

访：都挺好。我学会了交流，建立关系。在工作中和客户之间我先和别人建立好关系再谈方案，和爸妈有情绪和要求就交流而不是憋着，知道如何回应和体贴女朋友，她的情绪也稳定了，我们相处得很好。进入空境的感觉对我太有用了。当我感到烦躁的时候，我就到那个空间里，就平静下来，头脑很清晰。当我工作中想不出方案的时候，我就沉浸到那个空境里，有些想法就自己流露了出来，老板也夸我特别有灵感，很好用！我在咨询中的这些体验，很真实，很具象，我脑海中有很多画面，做成视频，我会慢慢完成它的。

6 咨询总结

（1）本案例来访者为刚刚完成学业步入社会的青年，处于成年初期，来访者的同辈关系良好，早年养育过程中来自长辈的忽视和打压抑制了来访者人格的发展，面对亲密关系、竞争等冲突，内在成长需求迫切。通过6次咨询来访者的症状基本痊愈，同时带来了人格成长。

（2）在回访的设计中，为了了解不同的咨询技术在本案中的客观影响，咨询师特意回避任何技术方向的引导，来访者自然呈现出来的最有影响的部分是第5次应用移空技术。

（3）来访者反馈能将第5次做移空技术体验到的心理空境运用到生活和工作中，烦躁时，就进入没有问题的心理空境，情绪能很快平静，头脑也变得清晰，带来情绪情感的改变。也将此体验运用到工作中，灵感自然而然会冒出来。现在整个人有比较好的情绪，对生活感到很积极、有兴趣。

（本案例公开发表获得来访者知情同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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