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北京
来访者,女性,18岁,高三学生。
来访者是高三学生,在2023年8月初,高三刚开学后的某天晚上10点钟,在家突然晕倒,自述感到像是地震了,天旋地转,并伴发呕吐。其后两个月时好时坏,严重时,眼前一切东西都在晃动,一个人不能过马路,需要亲人搀扶才能过。稍好时,在父母劝说下去上学,但只要进到教室里,就会发生严重的眩晕和呕吐,由于动静过大,影响其他同学上课,老师建议休学。在两个多月的休学期间,去过北京、大连等地的多家医院,看过神经科、中医科等多个科室的国家级权威专家,吃过多种西药和中药;做过针灸、输液、按摩等多种治疗方法,父母还曾为其找过3次“大仙”治疗,医药费、路费总计花费数万元也医治无效。
共进行了3次,均为面询。
母亲领着女儿一起过来。来访者主诉,从小学习成绩优异,高三后压力倍增。从小爱看侦探类小说,但是自幼胆小、怕鬼。从小学开始有自己单独的卧室,在自己的卧室中,长期(6年以上)害怕自己房间里的衣架(感觉它们像鬼的影子)、床头上挂着父母的合影(躺在床上倒着看)等常规物品。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头疼,初二开始频繁头疼,曾多次就医,但未发现器质性病变。
来访者描述,坐在咨询室内,感觉周围一切东西都在以大概二三十度的角度左右晃动,看不清咨询师的脸。
咨询师结合面谈和量表对来访者做了系列评估,包括焦虑情绪评估、抑郁情绪评估、自杀风险评估。结果为无自杀风险(贝壳自杀意念量表0分)、无抑郁情绪、轻度焦虑情绪。来访者思维意识清晰,表达能力良好,适合运用移空技术。来访者信任咨询师,咨询师向来访者简单介绍了移空技术,和其母亲约定第二天早上8点来做移空。
第二天早上8点,进行移空咨询。
在正式开始咨询前,咨询师和来访者做了个小约定。咨询师告诉来访者:“我大概率能治好你的头晕,但是咱俩玩个游戏,也是咱俩的小秘密,就是如果你的头晕好了,或者明显减轻了,你可以选择告诉你妈妈,也可以选择不告诉她,如果你不告诉她,我也不告诉她。”来访者带着好奇的心态和表情欣然同意。
第一次三调放松过程顺利。
来访者的靶症状很明确:头晕,影响度是7分。
靶症状的象征物为头晕时支在颈椎处的一块长方形皮革护套。高5厘米,宽12厘米,厚3毫米,重量200克,棕黑色,常温,无味。
存想象征物的关键对话:
咨:你刚描述眼前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大概得有个二三十度的样子,是吧?嗯,头晕的时候,觉得身体上哪个部位最难受?
访:颈椎。
咨:哦,是颈椎?
访:就感觉颈椎要支撑着整个脑袋,然后看着它晃。就是啊,最难受的不是头,是颈椎。
咨:颈椎怎么个难受法?你给我描述描述?
访:就是很僵硬,然后长期的僵硬就感觉脖子这块儿很难受。因为本来这个世界它就在晃嘛,我的头就不敢轻易地改变方向,所以我的脖子就一直冲着一个方向,所以脖子很累。
咨:嗯,那是不是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支着似的?
访:对。嗯,好像是里头有个什么东西把它固定住了。
咨:那这个范围有多大?
……
图1 象征物
Figure 1 The symbolic object
承载物是一个圆柱形的玻璃罐。高15厘米,直径10厘米,玻璃壁厚1厘米。磨砂材质,重1斤。温度偏凉,约3至4度。
图2 承载物
Figure 2 The symbolic carrier
象征物皮革护套取下并装入承载物玻璃罐顺利。
初始移动时,来访者出现了“不平静”感。
初始移动关键对话:
咨:1米。
访:嗯。
咨:3米。
访:嗯。
咨:1米。
访:嗯。
咨:眼前。
访:嗯。
咨:在不同的距离上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访:嗯,就是越往远,就觉得这个东西就离我越来越远了,然后心里就越来越不平静。
咨:怎么个不平静呢?
访: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开我了一样。
咨:哦,我知道了,我们继续。在移动的过程中,如果这个不平静是在正常范围内的,觉得是对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我们就一直继续操作。如果你感觉特别大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们会暂停一下,加做一个三调放松。这个根据你自己的这个状态你来告诉我。
访:嗯。
在50米时,来访者开始看不见承载物,进入超距移动。
超距移动关键对话:
咨:好的。继续。30米。
访:嗯。
咨:这个距离,能看见吗?
访:能看见,比那个点儿稍微大一点。
咨:50米。
访:嗯。
咨:还能看见吗?
访:看不见了。
咨:那你觉得这个东西还存在吗?
咨:嗯,存在。但是我看不见啊。嗯,还在,只不过它就是动得特别特别的快,然后我就越来越抓不住它了。
咨:嗯,不要抓住它,任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它终将会消失的。
在1万米时来访者开始感觉不到承载物的存在。
关键对话如下:
咨:1千米。
访:嗯。
咨:1万米。
访:嗯。
咨:你觉得这个东西还存在吗?
访:不存在了。
之后来访者表示依然还惦记着它,并且希望能够惦记着它。于是咨询师让来访者在这个“既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心理空境中体验了一两分钟,随后结束了移动环节。
移空结束后,咨询师和来访者做了简短的讨论,来访者说此时心情比较平静,头眩晕的影响度降为2分。做移空之前,眼前的物体以二三十度的角度在左右晃动,做完移空后仅有轻微的晃动,能看清咨询师的脸了。
结束移空后,咨询师叮嘱来访者的母亲,不论这次咨询的效果如何,都要定期就医。母亲询问移空的效果,咨询师建议可以回家后向来访者了解情况。
移空后的第三天下午进行了第三次访谈。来访者的影响度依然是2分,眩晕症状已基本消失,眼前的物体也不再晃动。此外,来访者已于昨日上午恢复正常上课,上课期间没有再出现头晕和呕吐的现象。
在咨询过程中,咨询师引导来访者回忆两个月前第一次晕倒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次来访者在心情比较轻松的状态下,回忆起了当天发生的一件事情——“错题本”。原来,来访者从小学开始,其父母、姥爷就一直督促自己定期整理每学期模拟考试中的各科错题,但是她一直对此很抗拒,所以从来未做。一直到高三第一次晕倒当天的白天,终于拗不过妈妈,整理了上一个学期的错题,并且装订成册,发现有100多道。当晚10点做完作业后,计划休息10分钟,于10:10开始做这些错题。休息期间去到妈妈房间,突然和妈妈说地震了,感到天旋地转,随即发生了第一次晕倒。
在探讨中,咨询师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把“错题本”和晕倒之间的关系进行诠释,以降低日后复发的概率。咨询师指出,从白天整理错题开始,来访者发现自己既往有如此多的错题,这既是意识层面的一次高度打击,更重要的是在潜意识层面的一次自我价值的高度否定,同时还有潜意识中对父母、姥爷的愧疚、自责等一系列的复杂情绪。这些情绪逐渐累积,到晚上10点达到了顶点。这时如果任其发展,有可能对生命构成威胁,于是身体自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即用“晕倒”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远离这些伤害,不用再去面对如此大的痛苦和威胁。这种保护机制不是意识层面“故意”去做的,而是身体自发启动的保护功能,类似动物在面对威胁时会用“木僵”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咨询师建议,未来再次面临巨大压力时,身体可能还会启动“晕倒”或者其他形式的保护机制,比如其他的躯体化症状,这时来访者可尝试用其他方法去化解压力,或者约心理咨询,不要自己硬扛着,这样身体就不会再次采用此类保护方式。
移空技术的见效机制是通过把来访者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心理空境)来解决来访者的问题。这个案例中的来访者在做移空之前,其母亲曾带领她去过多家医院,耗资数万元治疗,但均未见效。然而,仅通过一次移空咨询就缓解了来访者的主要症状——眩晕。移空技术直接针对心身症状,起效快。本案例中以头晕的象征物“皮革护套”为媒介,并将其放入它的承载物“玻璃罐”中,而后使之移动并渐行渐远,当它们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时,心理空境就出现了。在此状态下,“头晕”的症状自然减轻甚至消失。“心理空境”提供了一个可以疗愈各种心理障碍、放下各种心理问题的心理空间。咨询师引导来访者到达这个没有问题的地方,移空后的第二天,来访者就恢复上学,解决了困扰自己和整个家庭两个多月的问题。
移空技术的特点是只处理症状,不问缘由,不分析,不解释。本案例的第二次移空咨询过程就是秉承着这个原则,例如,在可见移动过程中,当来访者出现了“不平静”时,咨询师并没有中断移空操作去和来访者探讨,而是继续进行后续的操作,整体把握住了移空技术的主要思路,从而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移空技术简便易行,与其他流派和技术结合使用时,有着相互增强的效果。咨询师具备针对长程案例的结合使用经验,因此在第三次咨询中,做了些尝试:使用精神分析流派中的技术,将深藏于潜意识中发生“晕倒”的原因意识化。这既起到了降低头晕复发的概率,巩固了本次移空的长远疗效,同时也让来访者对自身其他的躯体化症状有了初步的认识(来访者还有许多其他比较严重的情绪问题和躯体化症状)。
“错题本”对于来访者来讲是一个重大事件,但是在初始访谈时,咨询师曾询问第一次晕倒当天发生的重要事情,来访者并未想起此事。可能是此事过于痛苦,来访者使用了“遗忘”的防御机制,将之压抑到潜意识里去。经过一次移空咨询后,潜意识的阀门被打开,相关记忆得以释放到意识层面。
移空技术和其他流派、技术结合使用时,咨询师需准确把握不同技术的思路和方法,此处不再赘述。
第二次移空咨询前,咨询师和来访者做了一个“小约定”,就是咨询师大概率能治好或者缓解来访者的眩晕症,如果好了,来访者可以选择告诉妈妈,也可以选择不告诉。这样做的目的有二,第一是积极暗示,以增加来访者的信心,当然,这也是基于咨询师大量的类似临床显效案例的基础上。第二,咨询师接访过许多因学习压力大、厌学导致休学或辍学的孩子,几乎毫无例外的都有着种种躯体化症状,其中眩晕、头疼、胸闷、肩膀紧绷、胃疼等是最常见的症状。在缓解类似躯体化症状时,来访者通常表现出矛盾心理:既不堪忍受各种躯体化症状带来的生理痛苦,希望其早点好,又担心好了以后又得去上学,重新回到那个让自己难受不已的环境中去。这种矛盾心理既有意识层面的,也有潜意识层面的,更多的是在潜意识层面。这个因素可能影响移空咨询的效果,例如,在移空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最佳距离,也可能会在超距移动时,来访者不希望其消失等。
本案例中,来访者在可见移动时,心中出现了“不平静”情绪,并且确定了最佳距离为“3米”;在超距移动时,即使感觉不到象征物的存在,也依然惦记着,这些现象均印证了上述观点。如果没有提前达成这个“小约定”,来访者的“不平静”感可能会更强烈,最终的分值也可能会高于2分,从而降低疗效。
类似情况的来访者大都有着一个强大的“超我”意识,一旦其负面情绪或躯体化症状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大部分的来访者都会去主动打破这个“小约定”,采取如“复课”等积极行动。
[1]刘天君.当心理咨询遇上传统文化[M].北京:中华书局,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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