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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研究背景与问题提出

自2014年新高考改革启动以来，生涯教育在中学阶段受到了广泛关注。随着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和职业教育改革等相关政策的有序推进，初中生对生涯规划的需求越发显著。近期调查研究发现，初中学生毕业时要面对诸多重要的生涯选择，但普遍缺乏有关个人能力、兴趣及发展路径的认知，很容易陷入迷茫和焦虑[1]。初中生在应对学业压力的同时，缺乏主动探索职业的动力与途径，并且很容易将生涯窄化为单纯的职业选择，形成模糊的职业构想[1]。

学校的生涯教育实践对初中生的生涯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有效的初中生涯课程不仅需要帮助学生应对职普分流及未来的学业选择，更要契合青少年的身心发展特点，支持每个学生独特的发展轨迹[2]。为了实现上述教育目标，学校应通过有效的生涯教育实践方式，引导初中生形成清晰的自我与职业认知，理解个人教育经历与未来发展的内在关联，掌握基本的生涯决策技能。自2014年以来，我国内地初中生涯教育实践发展迅速［3-5］。调查显示，目前各地初中广泛采取校本生涯教育实践模式，以学科教学融入、班会和综合实践活动为主，并以社团活动等诸多种形式作为辅助［6，7］。值得留意的是，目前尚未有研究系统梳理现有生涯教学实践的成果和挑战。

鉴于现有研究的不足，同时为回应学生发展的现实需求并响应国家政策导向，本研究拟系统梳理2014年新高考政策推行以来，我国内地初中生涯规划教学领域的期刊发表成果。研究旨在深入考察微观层面的教学实践，在此基础上归纳核心的教学策略与目标，进而探讨二者之间的内在关联。本研究的发现将对生涯教育的深入实践及教学有效性的提升具有重要参考价值。考虑到生涯教育系统的复杂性，本研究将生涯教学实践的范围限定于《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中具有固定课时，且面向全体学生的课程形式，即学科教学、班会和综合实践活动。

综上所述，本研究尝试回答以下两个主要问题：（1）目前我国内地初中生涯教育的教学实践主要采用了哪些策略？呈现出怎样的发展趋势？（2）现有教学实践旨在达成哪些目标？这些目标通过何种具体的教学形式与策略实现？

2 研究方法

本文参考了Arksey与O’Malley[8]的范畴综述方法框架开展研究工作，具体步骤包括：识别初始研究问题、文献搜索、文献筛选、数据提取、整合总结和结果报告。

首先，研究团队通过广泛阅读和反思初中生涯教育的实证研究文献，围绕现有教学形式、策略和目标提出研究问题。为反映我国本土研究的实际状况，并兼顾文献的精准性与覆盖度，本研究在中国知网（CNKI）总库中，使用如表1所示的检索组合在指定栏位进行搜索，得到2014年1月至2025年10月期间发表的中文期刊文献363篇。

表 1 检索组合

Table 1 Searching strings

在初步筛选阶段，本研究通过阅读标题与摘要，排除了非初中生涯教育主题及仅论述生涯教育政策的文献，最终纳入123篇文献进行后续分析。在全文审查阶段，本研究根据以下标准进行筛选：（1）研究文献须包括具体的课堂教学设计或实施信息，如教案、课堂流程实录、课程结果分析、教学反思等；（2）排除融合教育和特殊教育群体生涯教育的文献；（3）排除仅呈现有关生涯教育需求和心理变量相关性的实证研究。在这个过程中，研究团队不断就文献内容进行商讨，最终达成共识，确定保留有效文献75篇。随后，本研究从上述文献中提取了教学设计的理念与目标、内容与流程、成果与挑战等关键数据，并通过主题分析将其归纳为若干核心主题。最后，在研究发现部分，将结合具体课程实例对这些主题进行深入阐述。

3 研究发现

3.1 生涯教学策略

本研究发现，2014年至今的初中生涯教学实践主要包括四种策略：学科内容扩展、间接体验、直接体验及建构支持系统。作为生涯教育实践的基本课程形式，学科教学融入、班会和班级活动及综合实践活动课对上述教学策略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偏好。

学科内容扩展是学科融入形式中最常用的策略。这种策略不仅可以协助学生深入探索自身的学科能力和兴趣，建立学科学习与未来职业的关联，还可以通过深入挖掘课程内容，启发学生进一步思考个人生涯发展的议题。例如，李斌[9]在初中化学课“溶液的形成”教学中，首先播放杭州亚运会运动员饮用饮料的视频，引入“调饮师”这一职业，随后将课程的实验操作引申至职业场景。这个课堂设计旨在激发学生的学科学习兴趣和生涯探索意愿，并促进他们思考学科与职业的关联。

间接体验是班会和班级活动课中最常见的教学策略，有时也应用于学科融入课堂。这种策略主要借由游戏、角色扮演、情境教学等方式，让学生在沉浸式、低风险的环境中围绕特定的生涯主题进行探索，进而激发个人反思、参与热情和行动意识。例如，高婷[10]在“我的命运之牌”生涯唤醒活动课中，让学生通过选择虚拟卡牌模拟30岁前的人生轨迹，并反思自己的选择。这个设计让学生沉浸式体验“选择与后果”的关系，并在后续活动中进一步激励学生将模拟体验转化为实际的人生规划。

直接体验是活动课（尤其是校外教学及研学形式）中最常采用的策略。这种策略通常借由场地和时间的灵活性，组织学生进入相对真实的社会场景（如企业、社区、博物馆），通过参观和访谈等形式获得直观体验，并激发感悟。例如，杨金霖、晋婧婧、郭寅[11]设计的“河南研学路上的生涯人物访谈”活动，带领学生在为期6天的研学中，自行选择想要体验的职业，并在真实的社会场景中完成观察和生涯访谈的任务。这个活动旨在帮助学生自主完成职业信息的收集，并激发他们对真实社会生活的反思。

建构支持系统在所有教学形式中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呈现，以班会和活动课中最为显著。这一策略通过加强师生互动、同伴互助及家校合作，为学生营造安全和支持性的生涯发展环境。例如，胡艳和林玉婷[12]以“生涯导师分享会”的系列班会为基础，在校内组建了由数学、英语、物理等多学科优秀教师构成的支持系统。在整个学期里，学生不仅可以在每周班会上与导师现场互动，还可以在课后借助导师指导和家长的帮助，进一步探索感兴趣的职业。

总体而言，2014—2025年间的生涯教学策略呈现两方面发展趋势。首先，从2017年开始，直接体验和间接体验教学策略的使用频率持续增长，相应的课程设计也从较为单一的角色扮演、企业参观、视频教学等形式[21]，发展成为包含多重互动环节的复杂体验系统[22]。其次，2020年之后的教学实践普遍更加关注学生的个体需求差异。例如，有教师在班级活动中采用“测评—分析—干预—指导”的模式，协助学生开展个性化的生涯探索[23]；也有教师事先使用问卷精准调查学生的学习需求，再制定针对性的教学主题与内容[12]。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两种实践趋势中，教师展现出愈发显著的理论意识，主动寻求理论支撑以提升教学设计的有效性。其中最常用的理论取向包括建构主义教学理论［12，26，32］、社会学习理论［18，19，24］及体验式学习理论［26，30］。

3.2 生涯教学目标与实践路径

现有研究显示，生涯教学实践致力于达到四个关键的教学目标：促进自我认知、拓展职业认知、培养规划能力及塑造价值观念。不同的教学形式通过差异化的策略路径实现上述目标。

促进自我认知这一教学目标，旨在帮助学生了解自己的兴趣、能力、价值观等内在特质，建立清晰的生涯自我概念。学科融入形式主要通过扩展教学内容、创设间接体验，引导学生反思自身特质。例如，许慧华[13]在七年级“信息技术”课程中应用了项目式教学策略，让学生在体验学科知识应用和小组合作的过程中，思考自身的兴趣和能力优势。班会则较多通过间接体验与同伴反馈，帮助学生认识自我。例如，周巧英[14]在活动课中系统地应用了多种生涯规划工具，包括辅助自我认知的“乔哈里窗”模型，发现能力优势的“多元智能”评估，以及澄清个人价值观的“价值拍卖”活动。这些工具为学生提供了自我反思的框架，帮助学生集中且深入地开展自我探索。活动课则可以结合真实的社会环境与人际互动，促进学生认识自我。例如，杨金霖、晋婧婧、郭寅[11]设计的“河南研学路上的生涯人物访谈”活动，要求学生通过与真实职业人士的面谈互动，体验并发掘自己在调研和人际交往等方面的潜在优势。

拓展职业认知这一教学目标，旨在增进学生对社会职业种类、行业要求、工作内容的了解，突破职业偏见。学科融入主要通过将学科知识迁移至相关职业领域，激发学生探索工作世界的好奇心。例如，李利[15]在英文拓展阅读课程中，提供了包含各种职业信息的材料，让学生可练习阅读的同时，收集和分析职业相关信息。不同于学科教学以知识为载体的形式，班会和活动课更倾向以社会学习的方式创设人际互动场景，为学生提供鲜活的生涯楷模和间接信息来源。例如，胡艳和林玉婷[12]设计的“生涯导师班会”，正是鼓励学生借助课堂师生互动，借鉴教师的经验为个人生涯发展提供参考，并在家长的指导下开展进一步探索。

培养规划能力这一教学目标，旨在引导学生掌握生涯决策与管理的基本技能，并制定相应的学业目标和计划，持续评估和调整自身的发展路径。学科融入模式旨在实现学科知识学习与规划能力培养的双重目标，在引导学生应用学科知识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同步传授生涯规划的方法，帮助学生在深化知识理解的同时，有效内化规划的思维。例如，许慧华[13]以信息技术课为载体，引导学生体验分工协作和解决复杂问题的过程，帮助学生在应用学科知识的同时，内化生涯规划和执行的核心能力。不同于学科融入中以知识应用为载体的形式，班会可以为学生提供更多规划过程的模拟演练，并激发相关的情感体验，借此提升学生生涯规划的意识和掌握基本的规划流程能力。例如，在“我的未来我做主”活动课的“生命购买”游戏[16]中，学生用10枚硬币象征有限的时间、精力和生命资源，模拟演练了人生规划的核心过程。这个过程可以让学生直观地体验到资源分配、目标设定和优先级排序的重要性。在模拟的基础上，活动课可以进一步为学生提供真实的任务挑战，让他们有机会体验从计划到落地的全过程。例如，王苑君[17]在“生涯规划融入劳动教育”的系列活动课中，增加了“蔬果飘香展销会”任务，要求学生根据蔬果的收成制定营销方案，通过完成一个包含目标（卖出蔬果）、计划（营销方案）和结果（盈利）的项目，学生得以完整体验和锻炼生涯发展所需的规划与执行能力。

塑造价值观念这一教学目标，旨在引导学生思考个人职业与社会的关系，并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服务意识。现有的教学形式都很重视这一目标，并通过各种方式将其与学生德育工作相结合。其中，学科融入主要借助诠释课本特定内容，实现文化传承与价值引领。例如，李小霞[18]在历史课中，通过补充微课材料，挖掘“新文化运动”代表人物的爱国情怀与求真品质，让学生领悟到：职业不仅是个人谋生手段的规划，更承载着社会责任与家国发展的担当。林其广[19]在“道德与法治”课程中，通过展示时代楷模和科学家的案例，引导学生在个人生涯中践行敬业精神，价值导向非常明确和系统。学科融入的价值观塑造始于对课程内容的认知探索，而班会和活动课主要通过促进学生的自我觉察，让他们在模拟或真实的情境中感知个人与职业的关联，进而对个人职业的社会意义产生情感认同。例如，朱旖旎[20]在以自主成长为主题的生涯课堂及实践活动中，多次引领学生辨析个人兴趣、社会分工及职业角色的关系。这样的反思是为了促使学生意识到，个人兴趣需要结合相应的能力才能转化为职业选择，这种意识也可以进一步激励学生主动投入学校学习和各种社会化实践。

上述发现初步揭示了生涯教学形式、策略与目标之间的关联。2020年以来的教学研究呈现出明确倾向，即更加重视生涯发展理论在整合教学实践、实现教学目标过程中的指导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初中生涯教学正逐步走向更加严谨与科学的发展阶段。现有教学实践研究中较常使用的生涯发展理论包括：生涯发展阶段理论［30，32，33］、职业兴趣类型论［23，34，35］及多元智能理论［14，22］。

4 讨论

本研究发现，现有生涯教学实践已初步形成了相对清晰的策略和目标组合，即通过扩展学科知识、创造间接与直接体验及建构支持系统的策略，实现促进自我认知、拓展职业认知、培养规划能力与塑造价值观念的目标。本研究发现，各种课程形式和策略在实现教学目标的功能上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学科融入形式可以通过扩展课本的知识内容，启发学生形成初步的生涯规划意识；班会活动的间接体验和同辈互动，可以为学生提供必要的情感支持；实践活动可以提供亲身体验的机会，协助学生将抽象认知和情感体验，转化为可以深度迁移的生涯规划能力及个人内在成长。

然而，生涯教学实践的部分内容尚未能充分贴合初中生个人发展的特定需求。首先，职业价值观本身具有多维性，初中生的价值观发展也需要多方面引导。现有实践虽十分重视塑造学生社会层面的职业价值观，却较少引导学生探索职业对个人的独特意义及其对家庭生活的影响。其次，初中生在持续参与生涯规划学习并面对重大的升学决策时，需要维持稳定的学习动机。许多教学活动倾向于将中考分流等升学议题作为课堂体验活动的核心［12，20，25，32］，这虽能有效提升学生的外部动机，使其充分认识升学挑战，但过强的外部动机亦会增加学生压力，削弱学生自主规划与接纳生涯不确定因素的意愿。因此，如何平衡外部激励与内在动机，是教学实践中需要审慎对待的关键问题。

本研究还发现，目前期刊文献中有关教学有效性的实证证据较为有限，而且主要基于学生反馈［24-26］。相较于以往，2025年的教学有效性评价在体系构建上表现出更强的系统性［13，27-29］。现有数据显示，学科融入形式可以提升学生的生涯规划意识［13，28，29］，然而由于课时有限，只能提供有限的个人与职业探索空间［9，18，30，31］。此外，教师也常在研究中提到自身在学科融入教学能力方面的局限［12，25，30］，因此提升教师的专业能力对增强教学有效性具有重要的意义。研究还显示，在班会和活动课的体验活动中，学生的参与度及收获差异较大［16，22，26］，这可能是由于部分学生不适应非结构化的体验式教学策略，而且在反思学习体验方面需要更多协助。因此，体验取向的教学实践也需要教师提升相应的教学素养，以帮助学生将体验转化为生涯发展所需的认识和能力。

5 应用和局限

基于上述发现与讨论，本研究尝试提出三方面建议，以协助生涯教育工作者提升教学的有效性。首先，教育工作者需要在设计校本生涯课程时，采取多样化的教学形式与策略，通过不同实践形式之间的互补，为学生提供全面的学习体验，满足初中生个人成长的多方面需要。其次，生涯教学策略需要继续贴近学生的个人独特性。具体而言，生涯教学可以尝试在社会价值观塑造和个人价值观探索之间寻求平衡，在借助伟人事迹激发学生生涯情怀的同时，贴近学生真实的生涯发展情境，帮助学生发现自身的独特价值。最后，生涯教育项目需要增加适合本土教育环境的教学目标。初中学生需要面对升学考试的备考压力，以及考试结果对未来职业路径的影响，应对挫折和不确定性的能力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本土的学习环境。因此，生涯教学实践需要将生涯适应力及心理韧性也纳入主要教学目标［20］。

鉴于现有实证数据有限，本研究的局限在于仅能呈现教学策略及目标的主要内容及可行性，无法针对教学有效性提出确切结论。为了进一步提升生涯教学实践的科学性，未来研究可以更多地采用实证取向的评估模式，如准实验研究和行动研究[13]，并且尝试更多地使用形成性评价等关注学习过程的数据[20]，以客观反映教学实践的效果及适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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