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城市学院,杭州
高校校园文化是一所大学的灵魂与气质所在,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实现“三全育人”的重要载体。然而,当前许多高校的校园文化建设存在“重形式、轻内涵”“重统一、轻特色”的倾向,导致“千校一面”的现象日益突出。与此同时,我国丰富多元的地方文化(即“在地文化”)正面临着传承断层与创新不足的压力。在此背景下,如何将高校所在区域独特的历史文脉、风土人情、精神价值融入校园文化建设,不仅成为破解高校文化同质化困境的关键,也为地方文化的活态传承与创新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浙大城市学院地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杭州,其办学实践深度融合了杭州的在地文化资源,形成了颇具代表性的“城院模式”。本文将通过对浙大城市学院实践案例的深入剖析,系统论证基于在地文化推进高校校园文化建设的价值、路径与机制,以期为推动高校特色化发展、深化文化育人工作提供有益的理论思考与实践范式。
“在地文化”是指在特定地理区域内,经过长期历史积淀形成的,包含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地方性知识、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的复合体系;高校校园文化则是指大学师生在长期教育实践中创造和形成的,是该校特色的精神财富与物质形态的总和[1,2],二者存在深刻的互动逻辑与共生关系。
一方面,在地文化为高校校园文化建设提供了丰富且可持续的资源支撑与独特的地方性知识体系,此类供给超越了简单的素材堆砌,而是表现为一种深度的文化滋养。其具体形态包括:一是物质与非物质文化资源,如历史建筑、传统技艺、民俗节庆、方言歌谣等,为校园文化提供了独特的内容IP与表现形式,使其区别于“千校一面”的同质化景观;二是深厚的地方性知识,即在长期适应本地自然环境与社会变迁中形成的生产生活方式、伦理价值观与审美情趣,这为高校开展跨学科研究、构建特色通识课程体系(如“杭州通论”)提供了深厚的学理基础与案例库,使育人工作扎根于具体的社会文化土壤。
另一方面,高校则以其集聚的人才、智力和科研优势,为在地文化的系统梳理、现代阐释与创新转化提供了核心动能。面对在地文化可能存在的传承断层、表述传统与现代脱节等问题,高校能够发挥其系统性、专业性与前瞻性优势。具体而言:在“系统梳理”上,高校可通过成立地方文化研究中心,组织史学、文学、社会学等学科力量,对散落、口头的文化资源进行考古式的发掘、编目与学术研究,使其脉络清晰化、体系化;在“现代阐释”上,高校运用前沿的理论工具(如文化符号学、媒介理论等)对传统文化事物进行再解读,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与教育价值,并转化为思政教育、美学教育中的生动教材;在“创新转化”上,高校的设计、传媒、商学等应用学科能够直接介入,引导学生通过文创产品设计、数字媒体创作、文旅项目策划等方式,将地方文化元素转化为符合当代审美与市场需求的文化产品与服务,从而实现其“活态传承”与价值增值。这种双向的资源流动,共同构成一个持续优化、相互赋能的良性循环。
高校的根本目标是“立德树人”,培养兼具家国情怀与社会责任感的时代新人。然而,宏大的家国情怀并非凭空产生,其往往源于对脚下土地具体而微的热爱与认同,这正是在地文化教育的逻辑起点。学生对所在地域文化的认知(了解其历史脉络与风土人情)、认同(在情感上产生归属与自豪)与传承(在实践中担当守护与创新),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涵化过程[3]。这一过程直接促进了学生乡土情感的构建,使其“家”的概念从家庭、校园延伸至更广阔的社区与城市;在此基础上,通过对本土文化价值的重新发现与肯定,学生的文化自信得以坚实确立;最终这种由地域文化滋养的认同感将整合进入个体的身份认同,形成“我属于这里,我为之负责”的深刻意识。
这种由近及远、由具体到抽象的情感与价值塑造机制,与校园文化“以文化人、以文育人”的隐性教育目标形成了高度的战略契合[4]。校园文化作为一种环境与氛围的力量,其精髓在于通过浸润与体验,实现价值观的引导与人格的塑造。将饱含历史温度与人文精神的在地文化资源融入校园环境、课程体系与实践活动,能够使抽象的“爱国”“责任”等核心价值观变得可感知、可触摸、可共鸣。当学生在西湖文化中感悟“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在运河历史中体会开放包容的商贸精神,在良渚文明中惊叹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时,校园文化便完成了其最高层次的育人功能——将外在的文化养分内化为学生稳定的情感结构、价值取向与精神品格,从而为家国情怀的培育奠定坚实而鲜活的情感基础。
高校不仅是文化传承的守护者,更是文化创新的核心“试验场”与“策源地”。其独特的价值在于,能凭借其多学科交叉的智力优势、充满活力的青年群体及相对宽松的学术环境,对古老的在地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意味着高校运用现代学科理论(如设计学、传播学、管理学等)对传统文化资源进行解码与重构,如将地方神话传说转化为动漫影视剧本,将传统纹样融入现代产品设计,使古老的文化符号获得符合当代审美与消费习惯的全新表现形式;创新性发展,则是更进一步的发展,它旨在拓展传统文化的内涵与价值边界,如利用数字孪生技术构建文化遗产的虚拟体验空间,或借助社会企业模式运营非遗工坊,从而开辟出“文化+科技”“文化+产业”等新业态。
这一创新过程绝非闭门造车,其最终指向是激活地方发展的内生动力。当经过高校智慧淬炼的文化创新成果——无论是文创产品、数字内容、文旅方案,还是新的艺术表现形式——通过校地合作平台输出到社会时,便能够有效反哺于地方的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它不仅能提升城市的文化品位与吸引力,驱动文旅消费与相关产业发展,更能为社区注入新的文化活力,增强市民的文化自豪感。由此,一个“文化赋能—发展反哺”的良性循环得以确立:地方文化为高校提供创新的源泉与内容,高校通过创新为地方文化注入新的生命力与价值,而地方在获得发展红利后,又会更加重视并支持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从而为高校提供更丰富的实践场域与资源支持。这一循环最终推动了高校创新能力与地方文化竞争力的协同共进,实现了真正的校城融合与可持续发展。
浙大城市学院充分利用其“名城名校”合作办学机制的优势,将杭州深厚的在地文化全方位、多层次地融入人才培养全过程,构建了独具特色的校园文化体系。
学校将杭州地方文化知识系统化、课程化,打造了特色鲜明的文化育人课程模块。
第一,特色通识课程:如开设“杭州通论”课程,采用“精讲+沉浸式体验”的模式,整合校内外资源,邀请名师参与授课,系统讲解杭州的历史、经济、社会与文化,有效提升了学生的城市认同感与归属感,增强了其“留杭发展”的内在精神动力。
第二,专业课程融合:在相关专业中融入地方文化元素。如设计专业围绕良渚文化、西湖文化进行文创产品开发;旅游管理专业深入研究杭州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旅游开发;文学专业则开展与杭州诗词、传说相关的专题研究。
第三,美育与体育课程:开设“中国茶文化”“书法之美”“篆刻艺术”等课程,将龙井茶文化、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篆刻艺术等引入课堂,让学生在技艺习得中感悟传统文化的魅力,特别是根植于杭州的传统文化,以此增强文化自信[5]。
学校构建了以文化体验与实践为核心的“行走的课堂”,推动文化认知从理论走向实践。
第一,“行走杭州”系列思政课:将思政课堂迁移至钱塘江新城、良渚遗址公园、运河博物馆等文化现场,让学生在实地探访中感悟杭州的改革精神、历史底蕴与创新活力,实现了家国情怀教育与城市认同教育的有机统一。
第二,新生“三进”始业教育:组织全体新生“进城市、进基地、进企业”,结合专业特色,通过三条主题线路深度感知杭州,帮助学生从一开始就将个人发展与城市脉动紧密相连,完成富有杭州特色的大学“第一课”。
第三,非遗传承与研究实践:组织学生利用暑期社会实践,深入调研浙江省内如“婺州扎染”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并将非遗研究与共同富裕、文化传播等时代课题相结合,培养学生的文化传承使命感与创新研究能力。
为扎实开展党史学习教育,创新学习方法,将杭州地方文化中蕴含的精神价值,转化为校园文化的内在品格,学校推出“双百双寻”行动计划,即“百名教授进社区”“百名学生讲党史”及“寻看杭城新变化”“寻找红色资源点”活动。
“双百双寻”系列党建与思政活动是高校将地方红色资源与思想政治教育深度融合的典范,它构建了一个“内外联动、知行合一”的实践育人范式。该体系通过“百名教授进社区”与“百名学生讲党史”实现主体双向流动:教授学者将学术理论带入基层,在服务社区中检验真知、锤炼党性,实现了高校知识的“溢出效应”;青年学生则在备课与宣讲党史的过程中,由被动接收转为主动传播,深化了对党的创新理论与历史成就的理解与认同,完成了理想信念的内化与升华。同时,“寻看杭城新变化”与“寻找红色资源点”构成了时空双重叙事:“寻新”引导师生深入城市发展的前沿阵地,如钱江新城、科创园区,实地感受在党的领导下现代化建设取得的辉煌成就,强化道路自信;“寻红”则组织师生探访中共杭州小组旧址等红色遗迹,在与历史对话中追溯初心使命,筑牢精神之基。
这一“双百”与“双寻”的有机结合,成功地将静态的地方“红色基因”转化为动态、可感知的理想信念教育鲜活教材。它突破了传统思政教育局限于课堂的壁垒,通过在服务地方的实践中砥砺担当,在追寻初心的旅程中坚定信仰,有效地引导师生在历史的纵深与现实的成就中,深刻理解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从而实现了党性修养、使命担当与家国情怀的同步升华,并有力地强化了高校与地方社会的情感联结与价值共识。
基于浙大城市学院的成功经验,本文提出更为普适性的系统性建设路径,构建“校—政—企—社”多方协同的“校城文化共生体”——即高校与地方在文化传承创新中形成“资源共享、价值共塑、创新共推、发展共赢”的有机整体,区别于传统“校地单向合作”,强调文化层面的深度共生。
首先,在理念引领上,必须实现从“资源利用”到“价值共生”的根本性转变。这要求高校在顶层设计中,彻底摒弃将在地文化视为外部辅助资源的工具性思维,真正确立“文化共生”的核心理念。高校应将在地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明确纳入学校的中长期发展战略、学科专业建设规划与人才培养方案,使之成为办学治校的内在基因;其次,在机制保障上,应构建“校—政—企—社”多维协同的长效运行机制。稳定、高效的协同机制是“共生体”得以持续运转的筋骨。为此,高校应主动牵头,成立实体化的“地方文化研究中心”或“校城融合创新研究院”,以此作为汇聚各方力量、开展产学研合作的枢纽平台。同时,必须与地方政府、文化场馆、知名企业及基层社区签订具有约束力和可操作性的战略合作协议,明确各方权责,建立定期会商制度,确保从资源共享、项目共建到成果评价、利益共享的全流程畅通;最后,在载体创新上,需打造“四位一体”的综合性实施载体,将理念与机制落到实处,即“课程体系—实践平台—空间景观—数字传播”。
第一,在课程体系层面,应系统构建“地方文化通识课+专业融合课+美育实践课”三位一体的课程群。通识课奠定认知基础,专业融合课(如将地方产业案例、文化符号融入设计、旅游、管理等专业教学)实现知识深化,美育实践课(如传统工艺、地方戏曲)则完成情感浸润与技能传承,从而形成一个从普及到精深、从理论到实践的完整育人链条;第二,在实践平台层面,要打造集“文化研学+志愿服务+科研创新”于一体的综合实践平台。鼓励学生不仅作为学习者展开研学探访,更作为服务者参与文化遗产保护,还作为研究者以毕业论文、创新创业项目等形式,对地方文化进行学术探究与创意开发,实现知行合一;第三,在空间景观层面,要着力建设融入地方文化符号的校园物质环境,并设立“非遗工坊”“文化传习所”等活态文化空间,使地方文化从抽象的知识转化为可触可感的日常景观与沉浸式体验场所,实现环境育人;第四,在数字传播层面,积极运用VR/AR、大数据、新媒体等技术,建设地方文化数字博物馆,创作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化IP(如动漫、短视频、数字藏品)。此举措不仅能突破时空限制,拓展文化传播的广度与深度,更能以当代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实现在地文化的现代化表达与全球传播。
本研究通过理论分析与案例剖析证实,基于在地文化推进高校校园文化建设,是一项具有深远意义的战略性工程。浙大城市学院的实践表明,通过课程、实践、思政与空间的系统性融入,在地文化能够有效转化为强大的育人力量,塑造出既有深厚底蕴又具时代特色的大学文化气质。
展望未来,高校应更自觉地扮演地方“文化中枢”的角色,在传承中创新,在互动中共生,最终构建特色鲜明、充满活力、与城市发展同频共振的“校城文化共生体”,这不仅将为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奠定坚实的文化根基,也能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贡献高等教育的智慧与力量。
[1] 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 王冀生.大学文化哲学——大学文化既是一种存在更是一种信仰[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2.
[3] 陈理.在地知识与大学教育:一个批判性的视角[J].高等教育研究,2018,39(5):67-73.
[4] 费孝通.文化与文化自觉[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0.
[5] 浙大城市学院官网.教育教学相关新闻报道[EB/OL].(2022—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