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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房树人测验介绍

房树人测验（House-Tree-Person Test）是一种常用的心理投射测验，始于Buck的画树测验[1]，而后经过了不断完善和发展。最初的测验要求受测者将房子、树木、人物分别画在三张白纸上，然而在临床实践中发现该方式会给受测者造成较大的心理压力，尤其不适用于精力不足、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精神病患者[2]。后来Burn对房树人测验进行了简化完善，要求受测者将房、树、人三者画在同一张纸上[3]，这样不仅降低了测验的复杂性，而且三者间的动态结合能够揭示受测者更多的信息，因而获得了广泛认可和应用。后来，也有研究者提出，彩色的房树人绘画测验能反映出更多的内心情绪和状态特征，因而可以让受测者使用彩色笔进行绘画[4]。

房树人测验可用于个人测验，也可用于团体测验。在施测过程中，只需用到铅笔或彩笔、橡皮和白纸，通过指导语让受测者在纸上画出房屋、树木和人物即可。一般而言，房屋代表个体出生和成长的家庭，可以投射出受测者对家庭的认知、情感和态度；树木代表个体成长的过程，能够投射出受测者对环境的感受及成长经历；而人物反映的是个体潜意识中的自我形象，能够投射出受测者的个人信念和人格特征[5]。此外，画面整体大小、三者间的比例、不同附加物，以及动态的绘画过程也能反映出更多受测者的内在状态和特征。

相对于传统心理测验，房树人测验存在诸多优势，如趣味性强、施测形式灵活、适用群体广泛等，据美国心理学会对102种常用心理测量工具使用情况的调查报告，房树人测验得到了广泛应用，使用率高居第8位[6]。近年来，房树人测验在我国许多领域也逐渐得到应用和发展，本研究将从临床、心理咨询和风险人群研究领域对近十年来的成果进行梳理，以期促进房树人测验在我国的进一步发展。

2 房树人测验的理论基础

2.1 投射理论

投射是由弗洛伊德最早提出的概念，指的是个体会将自身不能接受的某种观念、动机或情感，投射到其他人或其他物品上，是个体担心内心欲望被暴露的一种防御性机制。Frank最早提出了心理投射技术，认为它是用于表达自我潜意识的非言语的象征性工具，可以通过绘画中的构图大小、线条特点、色彩搭配等因素反映受测者的内在信息[7]。

另外，精神分析的观点还强调，投射这一心理防御机制还可以通过“转移”将内心压抑的想法、情绪等释放出去，以使个体减少内心的焦虑和冲突，达到减轻症状的作用[8]，这也体现了房树人绘画测验治疗效果的作用机制。

2.2 心理动力理论

心理动力学将人的心理活动划分为意识和潜意识，认为意识指的是个体当下能感知到的外部刺激和能注意到的心理活动，潜意识包括各种受到道德约束的原始冲动和本能，是不能进入意识层面因而无法被感知到的内容。Naumburg以心理动力理论为基础，提出绘画测验是一种心理动力取向，受测者深藏于潜意识中的内容可以通过绘画自发地表达出来，并且能够通过这种表达释放出内心压抑的冲动[9]。因此通过房树人绘画测验，我们不仅可以了解受测者想要表达的意识层面的内容，还可以看到其潜意识层面的观念、动机、情绪等，进而更准确可靠地分析受测者的人格特征。

3 房树人测验在中国的应用现状

3.1 临床领域

3.1.1 抑郁症

近年来，随着抑郁症患病人数的迅速增长，人们的关注度也不断提高，目前已有许多研究者对房树人测验在抑郁症诊断中的作用进行了探讨。对已有研究结果进行比较分析发现，抑郁组和对照组在有阴影或影子、画烟囱、双脚缺失、躯体留白、画面描绘简单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已基本达成共识，但在反复涂擦、房屋大小、没有窗户、双手背后等特征上仍存在争议[10]，在Logistic回归分析中，双脚缺失和画面过分分离均能预测抑郁倾向，但画面描绘细致程度上结果未能达到一致。此外，对房树人测验和抑郁量表进行相关研究的结果表明，抑郁得分与房顶为锐角、人物大小眼、头部比例过大、头发杂乱、肩膀倾斜、手指尖锐等特征呈显著正相关，与多栋房屋、房子在山上或岛上、拱形门、树干细小、仔细描绘树枝、人物有帽子、充满画面、画被切断等呈显著负相关。

3.1.2 精神分裂症

除抑郁症外，房树人测验在精神分裂症的诊断和治疗中也得到了较广泛的应用。一项对比研究发现精神分裂症患者在画面过小、线条较轻、没有地平线、人物头部过大、头发杂乱、嘴巴张开、没有表情、手指尖锐等特征上显著多于正常人，而在画太阳、花草等方面显著少于正常人[15]。另外，精神分裂症患者在画面过大、树干细小、手指尖锐、手掌过大等绘画特征上与SCL-90得分呈显著正相关，在局部刻画特征上呈显著负相关[16]。在精神分裂症的治疗方面，研究发现治疗前后画面大小、人物表情、有无门窗等32项绘画特征发生了显著变化，并且患者在躯体化、抑郁、焦虑、强迫、偏执等多方面得分有显著下降，房树人绘画测验有效改善了精神分裂患者的心理健康状况[17]。

3.1.3 自闭症

自闭症又称孤独症，典型特征为交流困难、无法通过言语表达想法，因此房树人测验作为一个非言语性测验非常适用于自闭症的诊断工作。已有研究表明，自闭症儿童在画面过小、无地基线、没有门窗、单线条树干、人物线条简化等特征上的出现频率显著高于正常儿童[18]，但仍缺少研究对自闭症的预测指标进行探讨。另外，有研究者通过房树人测验指出，自闭症儿童的心理发展水平低于正常儿童，主要体现在单面房屋、房子高大于宽、人物没有耳朵、线条杂乱等绘画特征上，但另一方面，故事性的绘画特征也表明了自闭症儿童内心想法丰富的特点[19]。

3.1.4 其他病症

房树人测验不仅可以应用于上述精神类疾病的诊断和治疗，也在躯体化、多动症、人格障碍、情绪障碍、听力障碍等多种疾病领域做出了贡献。有研究发现，缺少窗户、人物胳膊粗细不同、圆衣领、强调衣服纽扣、画面在纸底部等绘画特征可以有效预测小学儿童的躯体化症状[20]，而绘画有房屋较大、人物遮住脸、耳朵过大、手握成拳头、画面模糊等特征的小学生更容易表现出注意缺陷多动倾向[21]。一项对比研究发现，听障幼儿相比普通儿童更容易出现没有门或门低矮、人物比例过小、画面省略、线条过重或过轻等绘画特征，这也表明听障幼儿有紧张退缩、自我评价低、思维发展缓慢等特点[22]。在人格障碍倾向的诊断中，门打开、树干有伤疤、人物瘦小、强调鼻孔、表情悲伤、画面在纸的中央等特征能够有效预测依赖型人格障碍[23]，而强调左侧树干、人物肩膀下垂、表情悲伤、三者独立等特征能够对自恋型人格障碍进行有效预测[24]。

3.2 心理咨询领域

3.2.1 心理健康评估

除临床领域外，近年来房树人测验也被用在一般人群的心理咨询领域，主要分为心理健康评估和个人发展规划两个方面。一项使用房树人测验对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进行评估的结果表明，树干细小、须状树根、人物表情夸张等绘画特征与焦虑情绪呈显著正相关，枯树、树干有疤痕、人物没有五官等特征与抑郁情绪显著正相关，画尖锐武器、人物眉毛粗等特征与偏执显著正相关[25]。另外，已有多项对大学新生进行心理普查的研究指出，房树人测验在心理健康评估中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心理健康量表结合房树人测验使用能够有效提高心理健康普查的准确性[26]，并且房树人绘画测验本身也会对个体的心理问题起到缓解和治疗作用，因此客观化量表和投射测验相结合应是未来心理健康评估中的普遍方式。

3.2.2 个人发展规划

促进个体健康发展也是心理咨询的一项重要内容，包括提高个体自我意识、促进其同一性发展、进行职业发展规划等。有研究表明，房树人测验的画面大小与学生的自我评价呈显著正相关，换句话说，绘画画面过小代表个体自我评价过低，并伴随着一定的抑郁倾向，而绘画画面过大代表个体自我评价过高并可能伴有躁狂倾向[29]。房树人测验同样可以应用在对个体自我同一性和自我效能感的评价中，自我同一性的测量指标包括画面位置、地面基线、树干大小、树枝朝向、人物大小、有无太阳等[30]，自我效能感的评价指标包括画面大小、嘴巴是否张开、人物胳膊下垂、手的大小、有无烟囱等[31]。另外，在职业生涯规划中，房树人测验与北森测评系统的结果相似度高达95%，配合使用可以提高对个体职业匹配的准确性[32]。青春期个体叛逆心强，自陈量表可能无法得到其配合，甚至导致结果失真，而房树人测验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通过房树人测验结果对青少年自我意识等方面有了一定的认识后可以更合理有效地开展咨询服务。

3.3 风险人群研究

3.3.1 地震灾区人群

地震是一个破坏性极强的自然灾害事件，经历地震往往会给人造成难以恢复的心理创伤。有研究者使用房树人测验对地震灾区和非灾区儿童的心理健康水平进行比较，结果显示，两类儿童在心理创伤、退行、焦虑、人际适应等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33]。也有研究者采用房树人测验与自评量表相结合的方法得到了相似的结果，指出地震灾区初中生在心理创伤、抑郁和焦虑水平上的得分均高于非灾区初中生[34]。此外，对震区青少年创伤应激障碍后的房树人绘画特点分析研究的结果显示，经历地震创伤青少年的绘画中更经常出现房子倾斜、房屋过小、屋顶有瓦片、树干有疤痕、强调衣服纽扣等特征，并且画面丰富程度更低[35]。

3.3.2 监狱服刑人群

目前关于监狱服刑人员的房树人测验研究多为对焦虑情绪作用的探讨。如一项对出狱前服刑人员焦虑情绪的研究发现，在经过房树人绘画干预后，服刑人员的焦虑得分和症状自评得分均显著低于干预前，也就是说，房树人绘画测验有效降低了出狱前服刑人员的焦虑水平[36]。另一项针对新入监狱服刑人员的研究对此结果进行了补充，认为房树人测验为新入服刑人员提供了表达内心世界的途径和重塑自我的机会，因此能够有效地缓解其焦虑情绪[37]。

3.3.3 自杀风险人群

在中国青年人死亡的原因中自杀高居第1位，对自杀的研究和干预是一项重要议题。而由于自杀的隐蔽性和掩饰性，文字测验不利于对自杀风险进行预测，因此建立一个房树人测验对自杀风险的解释系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严虎等人对1119名学生的自杀意念、自杀行为和房树人绘画特征进行分析发现，有自杀意念者在绘画中更容易出现窗户过小、描绘不细致、枯树、月亮、水等特征，更少出现太阳；有自杀计划者绘画中更容易出现多栋房屋、窗户过小、画面有尖锐部分等特征，更少出现太阳、人物嘴巴张开等[38]。

3.3.4 特殊儿童

除上文中提到的有某些病症儿童，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由于特殊的生活背景，其心理健康问题也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通过比较留守和非留守儿童在不同心理指标上对应的房树人测验绘画特征，发现留守儿童在自卑胆小、内向孤僻、攻击性、抑郁和焦虑上的得分均显著高于非留守儿童，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普遍更差[39]。在流动和非流动儿童房树人绘画特征的比较中，研究者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认为流动儿童的心理健康水平明显低于非流动儿童，具体评价指标为自卑退缩、攻击性、抑郁和焦虑等[40]。

4 评价及展望

相比传统文字测验，房树人测验具有许多不可替代的优势，如对被试文化水平没有限制，因此适用群体更广，尤其适合低年级儿童、自闭症患者等群体。其次，房树人测验趣味性强，依从性高，更易被受测者接受，因此对处在青春叛逆期的个体和在心理咨询初期不愿配合的来访者尤为适合。而且房树人测验的练习效应较弱，可以反复施测，因此有利于对个体心理状态进行追踪观察。此外，房树人测验具有诊断和治疗双重价值，在测验过程中不仅施测者能够获得更多有效信息，受测者的部分心理和情绪问题也可以获得改善和治疗。

在房树人测验发展过程中，主要受到了两个方面的争议。一是关于测验的信度和效度问题。已有研究结果表明，间隔一段时间后重新进行房树人测验，前后测试结果能够保持较高的一致性[41]。我国学者关于房树人测验在自杀调查中应用的研究结果也显示，各项绘画特征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1[38]，对抑郁评估构建房树人测验系统的研究中，也显示了良好的内部一致性信度和效标效度[42]。当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许多研究没有报告其信效度数据，这给房树人测验的发展造成了很大阻碍，而且目前仍缺少对房树人测验信效度进行系统验证的研究，这也是未来的重要发展方向。

另一个争议是，有研究者提出，房树人测验的分析结果过度依赖于临床经验，这导致对结果的解释存在很大困难，并且其真实性也难以得到保证。这的确是投射测验普遍存在的弊端，但相比而言，房树人测验的绘画特征更加清晰、明确、可量化，因此存在建立标准化解释系统的可能性。而且从前文综述中可以看出，目前国内关于房树人绘画特征标准化的研究正逐年增多，呈现向好的趋势。今后研究者应继续对房树人测验进行量化、标准化的研究，致力于建立一个标准化的评分解释系统，我们完全可以期待房树人测验在更多领域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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