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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自2018年3月开始，国家对消防部队进行改革转制工作，公安消防部队成了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随着改革转制工作的不断推进，消防员承担的责任和任务更加艰巨，我国消防工作从业人数也增至22万。消防员是一类特殊的高危职业人群，作为我国应急救援的主力军，时刻位于抢险救灾的第一线，而救援过程中外界的这些不安全因素会成为导致消防员心理创伤的原因之一[1]。在我国消防员心理健康的相关研究中发现，消防员的心理问题较为突出[2]。消防员职业的特殊性、危险性、高负荷等特点也决定了引发消防员心理问题的诱因较多且具有一定的特殊性[3]。如若对消防员的心理问题处理不当，不仅仅会对其生活造成一定影响，对其的工作能力、战斗力也会产生直接的消极影响[4]。

消防员经常会经历创伤事件，如他人受伤、死亡和带有高度不确定性的事故现场，并且需要在短时间内对许多此类情况做出反应和判断，高效完成工作[5]。尽管许多消防员能够承受这些事件带来的痛苦而不对他们的生活和工作产生较大影响，但有些人却遭受了包括抑郁、酗酒、急性应激障碍，以及创伤后应激障碍在内的比较严重的后果[6]。社会认同理论认为，当个体具有较高水平的职业认同时，会更加积极地采取符合职业身份的方式行动，并促进身心健康发展。研究也发现，消防员应对职业压力的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就是他们的高度职业认同[7]。同时研究表明，具有强烈职业认同感的人能够更好地应对工作中的变化，而低职业认同感的个体适应性较差[8]。因此，强烈的职业认同感不仅有利于消防员的身心健康，并且在消防员面对改革转制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时，也将有助于消防员更好、更快地适应新变化。

职业认同感受诸多因素影响，其中社会支持是一个重要影响因素[9]。领悟社会支持是一种个体从他人、家庭或者社会中获得的一种支持性资源，个体获得到不同程度的社会支持可以帮助其减轻压力、降低职业倦怠、提高适应性、减轻负性事件带来的消极影响［10］。研究也表明，提高社会支持的程度，能够对经历突发负性事件的消防员产生积极影响，降低焦虑、抑郁以及恐惧等心理，提高他们的心理健康水平[4]。在对不同职业的职业认同进行研究时也发现，社会支持与职业认同之间存在着显著相关［11，12］，因此，有必要考察消防员的领悟社会支持与职业认同之间的关系。

压力知觉是指个体感受到刺激事件和威胁时表现出一系列的身心紧张和不适感［13，14］。当生活中出现了对人的心理构成威胁的刺激事件，个体会出现失控和紧张的状态，所以一般使用失控感和紧张感两个维度来衡量个体的压力知觉。一般压力理论认为，个体感受到的各种压力和紧张状态会引起一定的负面经验［15，16］。对于消防员而言，工作期间面临的日常训练、火场作战、日常工作、紧急救援、人际交往等会使消防员感到一定的压力负荷。而当个体知觉和领悟到来自家人、朋友和社会的支持时，这能够帮助个体减少压力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17]，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提升个体应对压力的能力[18]。在研究中发现，领悟社会支持与压力知觉之间呈现显著负相关［13］，即个体领悟到的社会支持越少，感知到的压力越大。Robbins压力理论认为[19]，压力水平高或持续时间长会消耗个体应对压力的资源和心理能量，降低职业认同感，研究也表明压力知觉能够显著预测职业认同[20]，个体感受到的压力，尤其是职业压力越大，表现出的职业认同水平就越低[21]。因此，压力知觉可能在消防员领悟社会支持与职业认同之间存在中介效应。

应对方式是指个体在面对某一应激或压力情景时所采取的认知活动或行为方式[22]。应对方式具有一定的倾向性，包括了积极应对方式（如对抗、求助等）和消极应对方式（如退缩、忍耐等）。其中积极应对方式是个体心理健康的重要保护因素之一［22］。研究表明，积极应对方式有助于提高个体在应激情境中的适应能力，反之则会对个体的适应能力产生负面影响[23]。与此同时，积极应对方式与职业认同也存在一定的相关关系，对职业认同有一定的预测作用[24]。本研究主要想探究职业认同的保护因素，并探究其作用机制，因此聚焦于积极的应对方式这一维度。在以往研究中也发现，个体对应对方式的选择会受到其领悟到的社会支持的影响[25]，即领悟到较高水平的社会支持时，会较多使用积极的应对方式，反之则较少采用积极的应对方式，而积极的应对方式有助于个体缓解紧张、焦虑、压力等情绪，保证心理处于平衡状态。因此，积极应对方式可能在消防员领悟社会支持与职业认同之间存在中介效应。

职业认同是消防人员重要的职业心理素养，对于消防员而言，职业认同的形成不仅能够坚定训练意志、提高作战能力，对提升消防员职业使命感和责任感也具有重要作用。研究表明，压力是威胁职业认同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26]，压力的交易理论认为［27］，对压力的适应依赖于个体对压力事件或压力源的认知评估和应对方式，同时还考虑其他的压力介质，如背景因素（个人和环境因素），其他压力源和应对结果[28]，个体领悟到的社会支持资源作为背景因素，会影响其对压力事件或压力源的认知评价及对于应对方式的选择[29]，最终的应对结果将对个体的职业认同产生影响。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对消防员职业认同的影响也可能通过压力知觉与积极应对方式的作用而产生。

因此，本研究在整合压力的交易理论及以往实证研究的基础上，探究领悟社会支持对消防员职业认同的影响以及压力知觉与积极应对方式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提出以下假设：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方式在领悟社会支持与消防员职业认同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2 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采用整群取样法，选取西南两个消防队伍作为研究对象。总共收到问卷362份，在删除含有缺失值、重复作答、一致反应、答题时间过短等问题的问卷后，剩余有效问卷351份，有效回收率为96.96%。平均年龄为28.51岁（SD=5.80岁），性别均为男性；未婚81人，已婚229人。

2.2 研究工具

2.2.1 领悟社会支持问卷

本研究采用齐梅特（Zimet）[30]等人编制、姜乾金等人修订的领悟社会支持量表[31]。共12个条目，包含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和其他支持三个维度。每一条目均按1～7分进行7级评分，1代表“极不同意”，7代表“极同意”。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6。

2.2.2 消防员职业认同量表

采用李音童[32]修订的消防员职业认同量表。共17个题项，包括四个维度，分别为职业体验、职业责任、职业价值、职业发展。问卷采用5级计分，从“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依次记为1～5分，问卷总分越高说明消防员职业认同水平越高。此量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7.

2.2.3 压力知觉量表

采用杨延忠教授[33]以我国的文化背景为依托，对英文版压力知觉量表进行翻译和修订的中文版压力知觉量表（CPSS）。量表由14个项目组成，具有紧张感和失控感两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的方法，得分越高说明被试的心理压力越明显。通过大量被试进行了信度和效度检验，结果显示该量表具备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72。

2.2.4 简易应对方式问卷

采用由解亚宁[34]编制的简易应对方式问卷。共20个条目，包含积极应对和消极应对两个分量表。每一条目按0～3分进行4级评分，0表示“不采取”，3表示“经常采取”，积极或消极应对方式中某一个维度的得分越高，表示其较多采用该种应对方式。该量表的信效度良好，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2，其中积极应对方式分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5，消极应对方式分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6。

2.3 统计方法

采用SPSS 26.0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描述性统计分析与相关分析，采用PROCESS宏程序进行链式中介效应分析，采用Bootstrap进行链式中介效应的显著性检验。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 Harman 单因素检验法对共同方法偏差进行检验。结果表明，未旋转得到11个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第一个因子的解释率为29.07 %，小于临界值40%。由此可见，共同方法偏差对本研究结果未造成太大影响。

3.2 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及相关系数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消防员职业认同总分与领悟社会支持（r=0.44，p<0.01）、压力知觉（r=0.27，p<0.01）和积极应对方式（r=0.56，p<0.01）呈显著正相关。

表 1 描述性统计结果和变量间的相关分析结果

Table 1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results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results between variables

注：*p<0.05，**p<0.01，***p<0.001（下同）。

表 2 领悟社会支持预测职业认同的链式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Table 2 Results of the chained mediation effect test of collaborative social support predicting occupational identity

3.3 链式中介效应检验

研究采用Hayes[35]编制的PROCESS分析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方式在领悟社会支持与职业认同关系中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使用Bootstrap方法，重复抽样5000次对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并机选95%置信区间。结果如图1所示，未加入中介变量前，领悟社会支持正向预测消防员职业认同（β=0.44，p<0.01），在加入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两个中介变量之后，领悟社会支持正向预测压力知觉（β=0.16，p<0.05），正向预测积极应对（β=0.57，p<0.001）；压力知觉正向预测消防员职业认同（β=0.12，p<0.05），积极应对正向预测消防员职业认同（β=0.42，p<0.001）。此时，领悟社会支持正向预测消防员职业认同（β=0.17，p<0.01）。

中介效应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在消防员领悟社会支持和职业认同关系中，压力知觉的中介效应值为0.01，积极应对的中介效应值为0.15，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的链式中介效应值为0.01，三条间接路径均显著。

图 1 领悟社会支持对职业认同影响的路径图

Figure 1 Path diagram of the impact of navigating social support on occupational identity

4 讨论

本研究结果显示，消防员职业认同处于中等偏上水平，领悟社会支持对职业认同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这一结果支持了以往有关领悟社会支持与心理健康和职业心理健康的研究［36］，表明领悟社会支持是消防员职业认同、职业心理健康的一个重要保护因素。改革转制给消防员带来了许多新的变化，其中就包括了对于消防员身份和职业认同的变化[37]，而当消防员面对更高的工作要求、更严苛的工作训练和更复杂的工作环境时，可能会产生职业倦怠、职业认同下降的情况。领悟社会支持从家人、朋友和社会三个维度为个体提供支持性资源，能够有效地帮助个体缓冲工作场所中所遇到的挑战和威胁[38]。因此，领悟社会支持能够对职业认同产生积极影响。

研究结果显示，领悟社会支持能通过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方式的单独中介作用对消防员的职业认同产生影响，这说明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方式是职业认同的重要影响因素。在改革转制之前，消防部队的工作职责主要是防火、灭火，在救援方面仅限于以抢救人员生命为主的应急救援任务。而在改制之后消防救援队伍一方面仍然按照纪律部队标准严格管理，坚持预防为先，全力防范化解重大安全风险；另一方面在继续履行灭火救援职责的基础上，承担起各类灾害事故的处置任务，其中包括了地震、洪水、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和交通、危化品等事故。消防员的工作内容和工作职责不断扩大，由此而来的职业压力会对个体的健康和幸福产生适应不良的后果[39]，而影响个体处理压力的一个关键社会因素是个人所感知到的社会支持[36]。在本研究中发现，领悟社会支持正向预测压力知觉，压力知觉正向预测职业认同，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不同[40]，导致本研究结果出现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消防员职业的特殊性，我国消防员对于职业的认同主要体现在为人民服务、以军人身份要求自己，以及职业责任感三个方面，所以当消防员领悟到一定程度的社会支持时，也会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消防员这个职业的责任感，从而可能会增加个体对压力的感知，而当消防员在高负荷、高压力的工作环境中完成消防任务、提升工作绩效，这一过程也会进一步提高个人的自我效能感，进而提高其职业认同感[41]。因此，领悟社会支持会通过压力知觉的中介作用预测职业认同。

消防员在工作场所中除了会经历职业压力带来的不良影响，在工作中处理急性应激事件（火灾、地震、洪水等）、经历创伤事件（他人受伤或死亡）等都会给消防员的身心健康带来不利影响。而当个体经历上述事件时，能够感知和领悟到足够的社会支持，不仅能够缓冲刺激事件给个人带来的伤害[42]，还能够促进个人采用积极的认知评价和行为方式合理地解决刺激事件带来的危害。而积极的应对方式与个体的工作压力和职业认同之间存在密切相关［43，44］，因此个体采用积极的应对方式能够进一步降低工作过程中的相关事件给职业认同带来的不利影响。因此，领悟社会支持会通过积极应对方式的中介作用预测职业认同。

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方式在领悟社会支持与消防员职业认同之间起到链式中介作用，即领悟社会支持可以依次通过压力知觉和积极应对方式对职业认同产生影响，这说明领悟社会支持可以通过认知重建，促使消防员在面临压力时采取积极方式，从而稳定或提升消防员职业认同水平。当消防员在工作中感受到来自家人、朋友和社会不同维度的社会支持时，一方面能够帮助个人缓冲刺激事件给个人带来的危害，另一方面也会因为收获到一定程度的社会支持（尤其是民众的尊敬、爱戴和支持）从而增强职业责任感，进一步加强消防员在工作过程中的精益求精，并由此增加感受到的压力。工作压力—绩效关系适度理论认为，压力和效率之间呈现一种倒U型的关系，过低的压力不能激发个体向更高水平绩效努力的动机，而过高的压力则会起到心理压抑的消极作用，只有适当水平的压力才会对个体工作效率起到积极作用。所以一定水平的压力知觉有利于消防员在进行应急救援工作中保持较高的职业责任感以及作战水平。压力的交易理论认为，对压力的适应依赖于个体对压力事件或压力源的认知评估和应对方式，同时还考虑其他的压力介质，如背景因素（社会支持）、其他压力源和应对结果。也就是说压力是否会对个体的身心造成负性影响，取决于个体对压力的反应过程，也就是个体对于压力的认知评价和采取的应对方式，同时社会支持等背景因素也会在其中起到一定的作用，而能否对来自工作或职业的压力进行有效的适应将会对个体的职业认同水平会产生相当程度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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