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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内卷”是当代大学生广泛讨论的热点话题，具有积极和消极意义。大多数研究将内卷描述为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个体为了获得有限资源或机会，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从而导致整体竞争水平不断上升，但个体的实际收益并未显著增加的状态[1]。这种状态对大学生的心理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加剧了心理压力，导致心理疲劳，影响大学生心理健康和幸福[2]。

目前，绝大多数研究从社会学角度研究内卷，鲜有研究从心理学角度出发对内卷的心理维度进行探索[3]。故本研究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使用Python对网络平台上内卷相关信息进行文本挖掘，初步探索内卷的心理维度。之后，我们将在此基础上编制大学生内卷开放式调查问卷，并结合扎根理论，进一步完善内卷心理维度的构建，从心理学实证角度完善内卷相关定义，全面而系统地揭示大学生“内卷”现象的心理维度。

1.1 当前对于中国大学生内卷定义及不足

目前，关于“内卷”的心理学研究很少，且学界内对于“内卷”概念的定义未达成一致。有学者认为“内卷”是一种特殊的竞争。代赞美认为“内卷是基于限制创造力状态中的精神内耗”[4]。张庆锐认为“内卷是以超越他人为目的的单调、重复的竞争”[5]。骆荣认为“内卷是竞争投入增加，模式更加精细化，但并没有个人和总量的实足增长。其本质为高成本内耗却未产生相应回报的困境”[6]。上述定义皆从个人层面出发，涉及动机、投入—回报失衡、精神内耗等因素。陈继文则基于个体的心理过程结合付出—回馈失衡理论，提出了个人层面的完整的对“内卷”的定义——“内卷是在付出—回馈失衡的情况下，由认知策略导向仍持续增加学习投入的一种行为倾向，且伴随一定的情绪体验”[1]。

有学者认为“内卷”是一种复杂而嵌套的心理过程，不仅在个体层面上表现出稳定的心理加工过程，还在群体层面上反映了一种群体社会心态与价值取向的表征。张雯提出内卷包含竞争行为、心理压力、社会规范、资源稀缺四个特征维度，既反映个体层面的多种心理加工过程，也涉及多层级的信息加工与整合，进而影响个体的心理状态及行为表现[3]。刘兴嘉认为，内卷状态指的是个体在内卷环境中表现出过长的工作/学习时间、消极的情绪及工作/学习状态，在情绪方面表现为焦虑、紧张等，在工作/学习方面主要表现为效率降低、思维迟缓等[7]。其定义都指出“内卷”环境对“内卷”状态的影响，如社会规范、资源稀缺、社会压力等。

1.2 生态系统理论视角下的内卷

人的心理受到多个层面的相互作用与影响，生态系统理论指出个体发展嵌套于一系列相互影响的环境系统之中，这些系统包括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外层系统和宏观系[8]。在微观系统层面，内卷主要体现在个体直接参与的环境中，如学校、家庭等。学生在学校中为了获得更好的成绩、排名，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进行学习，但这种努力常常并未带来相应的回报，反而加剧了竞争压力[9]。中国家长往往对孩子寄予厚望，这种期望无形中增加了学生的压力，促使他们参与内卷竞争[10]。

中间系统指的是各微观系统之间的联系或相互关系。学校和家庭之间的紧密联系可能加剧内卷现象[11]。例如，家长对孩子学习成绩的过度关注可能促使学校采取更加严格的评价标准，从而加剧学生的竞争压力。外层系统是指那些个体并未直接参与但却对其发展产生影响的系统，如社会环境、政策环境等[12]。社会对高学历、高技能的追求和认可，以及教育政策、就业政策教育资源的不均衡分配导致部分学生为了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而不得不参与内卷竞争。宏观系统指的是存在于以上三个系统中的文化、亚文化和社会环境。中国自古以来推崇“万事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中国的文化始终浸润着成功文化、竞争文化，在文化熏陶下成长的个体不可避免地对成功会追求和渴望[13]。

因此，本研究认为中国大学生内卷是一个多维度、多层次的嵌套心理过程，其心理内涵包涵个人与群体属性。

2 研究1：基于文本挖掘的内卷相关话题研究

2.1 研究目的

运用网络爬虫技术，通过挖掘网民与内卷相关的在线评论数据，并结合相关理论回顾及内容分析法，系统探究内卷状态的维度。

2.2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2.2.1 研究对象

知乎作为一个综合性知识分享平台，拥有大量的用户群体，涵盖了各个年龄段、行业和背景的人群。这为用户生成的内卷相关内容提供了广泛的来源，使得研究能够涵盖更多的观点、经验和案例。知乎用户通常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表达能力，他们的回答和讨论往往较为深入、详细。这有助于挖掘出更为准确、有深度的内卷现象相关信息，提升研究的可信度和有效性。故本研究借助知乎平台有关内卷话题的用户回答，初步分析内卷心理维度划分。

2.2.2 研究方法

本研究使用LDA主题模型对在线评论进行主题特征提取，LDA 是由 BLEI等人在 2003年提出，又称三层贝叶斯概率模型，包含词、主题、文本 3 层结构，其基本思想是将文本表示为潜在主题的随机混合，运用概率方法对模型进行反向推导，寻找文本集的语义结构，挖掘出文本的主题[14]。本研究使用PMI算法计算文本中词语的共现强度。具体研究方法如图1所示。

图 1 研究方法

Figure 1 Research method

2.2.3 数据采集

本研究采用Python语言编程和后羿采集器爬取知乎的以内卷为主题的在线评论，共爬取数据5796条，时间范围为2019—2024年。

2.2.4 数据预处理

本研究采用Python语言环境jieba组件工具，对文本数据进行分词划分。对文本去噪后，构建包含互联网语言习惯及内卷相关专有名词的自定义词典和同义词词典进行精准分词。为防止冗余信息干扰分析结果，构建常见停用词表，在分词过程中去除停用词和数据。

2.2.5 词频统计

使用Python语言对清洗后数据的全部单词进行词频统计，获取前20最高频的词语。

2.2.6 关键词共现分析

使用Python对上述关键词做语义共现分析。通过分析关键词的共现情况，可以揭示不同关键词之间的关联性和相关性，有助于理解文本中的语义关系，发现隐藏的主题和潜在的关联。

2.3 研究结果

2.3.1 词频统计结果及词云图

文本中前20最高频词分别为“内卷”“工作”“孩子”“社会”“竞争”“中国”“学习”“发展”“努力”“时间”“生活”“行业”“一种”“教育”“公司”“资源”“选择”“学生”“企业”“能力”。柱状图如图2所示，词云图如图3所示。

图 2 词频图

Figure 2 Word frequency map

图 3 词云图

Figure 3 Word cloud map

2.3.2 关键词共现分析

图4为文本中关键词共现图谱，关键词之间有链接代表其具有相关关系，关键词之间的远近代表关联度的强弱。内卷与竞争、努力、社会、行业、教育共现度最高。

图 4 语义共现图

Figure 4 Semantic co-occurrence graphs

2.4 小结

通过文本挖掘的结果，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内卷现象与个人生活和社会环境之间的复杂关系。首先，“内卷”这一现象不仅广泛存在于工作、学习等个人生活领域，还与社会竞争、教育资源分配、行业发展等宏观社会环境因素紧密相连。高频词如“竞争”“社会”“教育”的出现，体现了内卷现象背后复杂的社会结构和动力机制。这些词汇揭示了大学生在面对有限的社会资源和激烈的竞争环境时，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以维持或提升自己的地位，而这种过度投入往往并不能带来相应的回报，从而加剧了他们的心理压力和焦虑感。

其次，“工作”“孩子”“学习”“时间”等词汇的高频出现，进一步揭示了内卷对个人日常生活的深刻影响。这表明内卷不仅仅是一个宏观的社会现象，更是深入到个体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着个人的时间分配、精力投入和生活品质。在内卷的环境下，个体往往感到时间紧迫，需要不断投入更多的努力来应对各种挑战［15］，这种持续的高强度投入使得他们产生焦虑、倦怠与疲惫，生活品质下降，心理压力增大[16]。

此外，“选择”“能力”等词汇的共现也暗示了在内卷环境下，个体对于自我发展和未来路径的迷茫与挣扎。这些词汇体现了他们在追求成长与面对现实限制之间的矛盾心理。在内卷的环境中，个体往往感到自己的选择受限，当下与未来割裂，这种无奈和挫败感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心理压力[17]。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文本挖掘初步揭示了内卷现象与社会环境之间的紧密联系，即内卷兼有个人维度和社会维度。这一发现为后续通过问卷调查深入分析内卷心理维度提供了基础。在接下来的研究中，我们将进一步探索内卷的个人维度与社会环境维度。

3 研究2：基于扎根理论的内卷心理维度研究

3.1 研究目的

本研究在研究1基础上，设计开放性问卷的问题，并对大学生实行开放性问卷调查，得到大学生对于内卷的认识与理解。研究者通过对作答内容编码分析，并结合扎根理论，提炼出大学生内卷状态的心理维度划分及内容。

3.2 研究对象

通过网络问卷发放平台Credamo见数平台进行方便抽样选取174名大学生作答，剔除乱答、网络搜索答案等无效问卷10份，获得有效问卷164份，问卷回收有效率94.25%。其中男生49人，女生115人，专业涉及理学、工学、医学、农学、文学、历史学、经济学、管理学、法学、教育学。被试其余特征如表1所示。

表 1 被试人口学特征（N=164）

Table 1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ubjects (N=164)

3.3 研究流程

编写大学生内卷开放性调查问卷，经专家审核修改后，对大学生进行施测。开放性问卷的问题如下。问题1：“有人说，‘内卷’是面临资源稀缺和外部竞争压力的情况下，个体呈现出恶性竞争的现象。你觉得还可以怎样更全面更好的描述呢？”；问题2：“您在生活工作中有哪些具体的‘内卷’表现呢？这些表现分别是您主动内卷还是被动内卷呢？”；问题3：“您认为社会、文化、家庭、学校或工作环境中的哪些因素加剧了‘内卷’现象？”；问题4：“您认为‘内卷’现象对个人的心理健康、家庭关系、社交生活等方面产生了哪些影响？”。

研究者将被试作答内容导入Nvivo 20.0质性分析软件进行整理、编辑、编码及质性分析。本研究基于扎根理论对被试作答进行质性分析，将文本资料依次进行开放性编码、主轴编码、选择性编码，来获取关键事件及表现特征以提炼大学生内卷的心理维度。

3.4 研究结果

3.4.1 开放性编码

开放性编码是指在充分理解书面数据话语意义的基础上，将文本资料内容打散然后通过编码有意义的单元将文本资料拆解为不同节[18]。在进行开放性编码前，研究者对每一位被试设置相应编号，避免分析过程中资料混乱。随后，研究者利用Nvivo 20.0对导入的作答内容进行深入思考，以“大学生内卷心理维度”为核心，不断寻找与对比反复出现的意义单元，将其设置为不同的节点，并进行编码，我们最终提炼出36个编码，涉及778个参考点如表2所示。

3.4.2 主轴编码

研究者进一步围绕“大学生内卷心理维度”对作答内容进行主轴编码，对已获得的编码节点进行进一步的整合与提炼，合并意义相近的编码，梳理不同编码的相互关联。其中，主轴编码是指研究者通过使用最重要的或出现最频繁的开放式编码，深入分类、综合和组织文本资料进行，进而寻找存在语义关系的码号并将其彼此关联[18]。研究者最终将36个编码归类为7个主轴编码节点，分别为“内卷动力”“过度投入”“不良情绪”“社会压力”“资源稀缺”“积极影响”“消极影响”，结果如表2所示。

3.4.3 选择性编码

选择式编码是进一步更抽象地整合与提炼已有范畴，生成并探索围绕该主题的主范畴，由此建立范畴间的联系［18］。研究者围绕“大学生内卷心理维度”这一核心概念进行进一步的整合与提炼，最终在7个主轴编码节点的基础上提炼出3个新节点，分别为“内卷状态”“环境感知”“个人影响”，结果如表2所示。

表 2 大学生内卷编码节点分布

Table 2 Distribution of coding nodes for college students introversion

3.5 小结

本研究基于扎根理论，通过对164名大学生的开放性问卷调查结果进行深入分析，成功提炼出大学生内卷的心理维度及其具体内容。研究过程经历了开放性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三个阶段，逐步构建了一个全面且细致的框架，以描述和解释大学生在内卷现象下的心理状态。

具体而言，内卷状态是大学生内卷的核心维度，内卷状态包括内卷动力、过度投入、不良情绪。内卷动力是大学生内卷的动力结构，当代大学生内卷的目的是提高自身社会地位、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及超越他人，而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19]。这种目标转化为动力不断驱动大学生内卷，内卷的具体行为表现为过度投入，即大学生不断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到学习与工作中，不断增加学习工作量，同时为了提高综合测评分参加各种活动。这样的个体行为不断推动群体就业与升学的门槛提高，付出与回报失衡，在高付出-低回报的情况下，大学生的情绪状态会受到损害[1]，可能表现出抑郁、压抑等。大学生内卷状态以焦虑为核心不良情绪，当代社会是一个焦虑加剧的社会[20]，每个大学生都面临被淘汰的焦虑，都在恐惧失败的来临。

从社会层面来看，大学生内卷包含对内卷环境的感知，环境感知包括社会压力和资源稀缺。我国处于社会经济结构转型期，对高质量人才要求进一步提升，很多大学生想要打破阶层固化，将考公、考研、考编等作为追逐的目标，而稀缺的研究生、公务员、事业编制单位岗的资源使大学生陷入内
卷[21]。大学生感知到社会优质资源的稀缺与分配不均，这样的感知转化为内卷动力促使大学生内卷。社会各个层面的压力也转化为内卷动力促使大学生内卷。家庭中父母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思想、就业压力的增加、经济走势的下滑、教育中单一的评价体系、裹挟式的群体效应都成为大学生外部压力源［22］。

当大学生处于内卷状态时，由于过度投入时间到学习与工作中，会忽略生活及人际交往，进而导致生活幸福感降低、人际关系恶化、身心疲惫[23]。尽管有部分大学生认为内卷能提升自我能力，但是其对个人及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大于其积极影响。大学生的个人内卷状态、对内卷环境的感知，以及内卷行为造成的影响共同交织，构成大学生内卷。综上所述，本研究采用扎根理论提出大学生内卷的初步定义，个体在资源有限的环境中，感知到社会压力，以追求成功或争取资源为动力，表现出过度投入的竞争行为，同时在付出-回报失衡的情况下，伴有不良情绪体验及其他影响，理论框架如图5所示。

图 5 大学生内卷理论框架

Figure 5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college students’ introvversion

4 讨论

本研究结合文本挖掘法与开放性调查方法开展了2项子研究，层层递进地探索了中国大学生内卷的心理内涵及维度划分。

本研究明确区分了内卷与竞争的本质差异。竞争作为推动社会进步和个人发展的重要机制，其目标是合理且明确的，即通过努力获得更好的资源或机会，因此竞争的积极影响大于消极影响[24]。而内卷则是个体在资源有限的环境中，感知到社会压力，以追求成功或争取资源为动力，表现出过度投入的竞争行为，同时在付出-回报失衡的情况下，伴有不良情绪体验及其他影响。但是，不同于以往研究[25]，本研究指出内卷具有一定的积极影响，内卷会促进个体不断追求提升自我，加速自我进步，这也解释为何当前大学生半主动、半被动地陷入内卷。因此，对于大学生内卷心理内涵及维度划分的确定，有助于我们更准确地把握社会现象，制定有效的应对策略。

本研究仍存在不足之处。尽管本研究已尽可能扩大样本范围，但仍存在地域、学校类型等方面的局限性，可能影响研究结果的普适性。虽然我们结合了文本挖掘与扎根理论两种方法，但在实际操作中可能存在方法融合度不够高的问题，未来需进一步探索两种方法的有机结合方式。由于内卷现象本身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本研究在内卷概念的界定上可能存在一定的主观性和模糊性，未来需加强跨学科合作，共同完善内卷概念的理论体系。

5 结论

中国大学生内卷心理是多维度嵌套心理过程，涵盖个人属性与社会属性，包括内卷状态、环境感知和个人影响三个维度。中国大学生的内卷状态具有多重表现，包括内卷动机、过度投入，以及不良情绪。内卷心理对大学生个人产生了积极和消极的双重影响。积极方面包括提升能力，而消极方面则包括低价值时间消耗、疲惫、破坏健康等。大学生对内卷环境感知涉及多个层面，包括社会压力（如家庭期望、竞争文化、就业压力等）和资源稀缺（如资源不足、资源分配不均）。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索对大学生内卷心理的准确测量及内卷心理对个人和社会发展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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